隔了两天,姚仁民果然领个中年男人来见丰彰文。初次见面聊得很愉快,对方斯斯文文的,自称姓钟,以前在北方某市某大学任教,父辈也留了些产业。他说:
“共产党打进来,像我这样有产业的只好卖产业跑路咯。江北迟早都是共产党天下,还是江南好,自古鱼米之乡,老百姓又富裕”
“钟先生钟教授说的是,还是江南好,如果置办些产业,子子孙孙都有依靠了”
“丰先生高见,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那,钟先生想置办什么产业呀?”
“丰先生是本地人,又曾是商会会长,当然想请你指点一二了”钟先生极其诚恳的说。
“呵呵,这个嘛...姚长官肯定也和你讲过,我就真人面前不讲假话了。我家倒是有个布庄和一间茶楼想转卖,不知...”
“丰先生是本地人,怎么卖产业呢?”钟先生似是很不解的问道。
“哎呀,别提了,姚长官也晓得的。我家安庆的厂子要钱,要得还不少,我只能挖东坝补西坝先保厂子呀”
“也是,反正你这里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倒不如卖了,总比亏光了强”
“不不不,钟先生你这就不晓得了。我家的布行和茶楼,那都是红石矶一等一的生意,如果不是我儿子拼命要救织布厂,打死我也不卖呀,一百多年的祖业呢!”
“哦,原来是这样。你的意思,接手就能开业赚钱?”
“那是肯定的!”
丰彰文和钟先生谈成了意向,第二天就看房子看货。布庄是两层楼房,外砖内木,大木柱和木鼓皮到顶,楼下四大间是营业厅,楼上是经理室、贵客接待室、账房和库房。库房里还有不少存货,但一多半是积压的陈货和次品,以及过时的洋布,淋了水的绸缎,难卖的土布等等。丰彰文担心钟先生大杀价,可是钟先生却根本没有多看,只大致扫了一眼说:“房子是好房子,你说个价。货也还不错,就按你的进价转给我吧”。果然是教书先生,不知柴米油盐的书生!丰彰文大喜过望,嘴里却说多少也加点吧?进货的费用,保管的费用。钟先生不好意思的想了想说,行,也不能亏着你,我以后做生意还要靠你帮衬呢。接着又去看茶楼。半边茶楼维护得很好,水炉子、桌、椅、板凳、茶盏、茶壶、点心碟子等,也都是大半新的上等品。还有不少茶叶,仅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太平猴魁、君山银针、碧螺春、六安瓜片等,就有一百多斤,其他中低档的就更多了。
场子开了,东西看了,因有姚长官居中平衡,双方很快就谈妥价格。钟先生说,我有金圆券支票,签了转让合同就立即付款,不过夜的。丰彰文听说是金圆券,便立即摇头摆手说:
“钟教授啊,实话和你讲,如果是金圆券,我这布庄和茶楼也就不用你费心了,早就有人要买呢”
“不要金圆券,那要什么?”
“硬的,金条、银元,真正老古董也可以”
“现在的硬通货,难啊!”
“这我晓得,所以我才要啊”
“金圆券换硬货,那...之前的价格就要另论了”钟先生笑笑说。
“那...那就减半成吧”丰彰文很干脆的说。
“不行不行,起码二成。谁不知道现在的银元金条难得呀”
“减二成?钟先生不像是教授啊”丰彰文浅笑道:“像个捡...捡漏的老商人了”
丰彰文本想说捡便宜的老奸商,中途又变了过来。他心里有底,减一成到一成半都可以接受,二成就有点亏了。他想一口拒绝,又担心到嘴的鸭子飞掉,便一边诉苦一边给姚连长飘眼色。姚连长果然领会,便也帮着丰彰文说话。钟先生是胡团副的朋友,姚连长是胡团副的下属,他自然相信姚连长的话,最终答应按一成半扣减,改金圆券为金条付款。
公平合理实打实的算,库存布匹算九百块大洋,两处房子、库存茶叶和家具用品等四千六百四十块大洋,合计五千五百四十块大洋,折算成十五根一斤重的大黄鱼和三根二两重的小黄鱼。当场签了约,并约定三天内付款结清。第三天太阳落山前,钟先生和姚连长一道,带着一个兵拎着金条到了彰文家,如数将大小金条交割清楚。丰彰文打了收据,给了房契,让铭亮把装钱的小箱子送到楼上。酒菜早已备好,姚连长和钟先生说了句客气,便坐到席上。彰文心里高兴,便让铭亮和兴华也上来陪客。彰文本想让兴华陪钟先生和姚连长多喝几杯,哪知却被姚连长的兵给截住了。兴华是铭亮儿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时喝酒就没醉过,哪知今晚不知怎么了,喝着喝着就醉成一摊泥。彰文老烧锅的担心老头子身体,想劝他少喝,可是当着客人面却不好讲话。果然没多长时间,彰文、铭亮和兴华这祖孙三代就都醉了,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过来。铭亮母亲气得骂道:
“看看你这祖孙三个,客人没醉自己倒醉成狗,不怕别人笑话?昨夜里楼上老鼠打架,嘁嘁嗦嗦闹了一小个时辰,家里三个大男人睡得死猪一样,推都推不醒!”
“叫你大媳妇拎灯上去看看不就照了”丰铭亮揉揉眼睛,不以为然的说。
“你个小砍头的,半夜三更的,叫一个女人上楼?”
丰彰文忽然一惊,想想自己也就喝了四小盅酒,怎么会醉成这样?楼上老鼠闹了一小个时辰,从来没过的事呀。不对!便问铭亮:
“你把东西放在楼上暗格里了?”
“嗯...啊,不好!”
丰铭亮说声不好,立即冲上二楼,打开楼上隔间的暗格一看,里面装金条的箱子不翼而飞了!箱子飞了,连同字画、香炉和古董,还有原来的三根小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