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也不是多收少收的事。政府现在讲法币不能用了,我接了你们的法币又兑不了金圆券,不就是白送大家米了嘛。大家体谅体谅我吧,等你们换了金圆券再来买,可好?”
“红石矶钮银行,鬼晓得去哪里兑换呀”有人骂道。
“鬼都不晓得金圆券是个什么鬼,只怕比法币还他妈烂呢”有人加油附和道。
“是哦是哦”老板接着话茬说:“都不晓得金圆券是个什么鬼,讲不定就是淹死鬼换个吊死鬼呢,我比你们更怕呀。再者讲了,我店里的米不多,运米的船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到,你们...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买米,我就是不要钱白送,大家也分不到多少啊”
“政府纽讲今天就停止法币买卖,你不能自作主张提前打预支”有人说。
“对,不能打预支!”众人道。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有人急匆匆满脸大汗跑到店门口,隔着拥挤的人群向柜台里喊:
“老板,老板...”
“嘶个鬼呀!你怎么回来了?”老板涨红着脸怒道。
“上家米行不发货了,我是跟渡船回来报信的”来人答道。
“不发货?张老板怎么这样对待老主顾!”
“他讲只收金条和金圆券...”
“狗日的也拎裤子不认人了!...”米行老板又转身和买米的说:“怎么样,怎么样,大家都听到了吧?安庆米行都不收法币了!”
“安庆的事老子管不着,这里是红石矶,你不卖也得卖。加一成钱,把你的存米分摊卖给我们。不然的话,别怪老子打人闹事”。这是钱二海的声音。
“你的意思,不卖就抢?”
“怎么着?你以为老子不敢?告诉你,老子还真就抢,抢买,不是他妈的抢劫”
“对,对,我们这是出钱分米”众人一片声大叫道。
“二海兄弟,我们不做亏心事,你代掌柜的加一成收钱称米”有人站在凳子上叫道:“这最多算强买,不怕!”
老板一看势头不对,守是守不住了,又怕这些蝗虫们趁乱打夹账,便只好依了众人,安排掌柜的提一成价格收钱卖米。为了人人都能买到,又限定每人最多买二十斤。
这就是强买了,丰铭义也强买到十五斤大米。从现在起到收割田里的稻子,这段时间就靠它了。
过了八月中秋节,田里的中稻就黄澄澄的勾头等着收割了。千万年的淤泥,正如宋师傅说的,三年不用施肥。打从秧苗插进田里,丰铭义只耘了一次草,其实就是松稻棵扯了一次草。耘草的次数少,也不仅因为淤泥深,而是除了青苔和长出来的零星篙草、莲芽,根本就没什么杂草。淤泥太肥,虽然选了矮杆稻种,但是到了稻子临成熟时,宋师傅还是招呼铭义:
“赶紧放水,把田里的水放干了”
“你之前讲过,田里不能缺水,尤其是稻子灌浆以后”铭义不解道。
“这是湖田头一季,太肥了,你看看稻杆子长得多高,稻粒子多壮实,容易倒啊”
“哦,稻粒子倒到水里会发芽”铭义恍然大悟道。
“就是嘛。你看看,很快成熟了,现在放干了水正合适。这是万年湖底,泥面上钮水也能扛半个月,你怕什么?”
农历九月,田里的中稻可以收割了,丰铭义带着五个短工下了田。单季中稻的生长周期长,光照足,所以籽粒饱满,单产就比双季稻高很多。只是这新改的湖田,淤泥深,菱角刺多,田里收割的人就受老罪了。按常情,六个壮劳力每天可以收割五六亩,可铭义第一天却只割了四亩。丰铭义想再加两个短工,但是其中一个说已经答应了洪先生。果然,宋师傅第二天早上也带着几个人来了,和铭义互相打了招呼,便下了秀绮家的稻田。这次洪先生没来,秀绮倒是又来了,还带着一蹦一跳的女儿云婷。秀绮在买田前,就觉得没脸回娘家了。洪九皋见女儿不想回娘家,便很是伤心失落,找了个机会去旁敲侧击秀绮,意思是,秀绮如果从此不回娘家,别人就认为是和铭义有见不得人的事,没脸了,那不就坐实了闲话嘛。秀绮想想也对,很多事越躲越说不清楚,倒不如抬头面对。后来又见父亲给她买了田,便顺理成章的回来。插田时回来,收割时更应回来,虽然她暂时吃不上这些稻子,但是归属感还是有的。秀绮对收割很是隆重,第一季收获嘛,便买了一挂大鞭炮让云婷燃放了。鞭炮一响,云婷又跳又叫,便把铭义这边惊动了。有个大个子短工捅了捅身边的矮个子,下巴指指云婷说:
“诶,你看,这小女伢真有点像铭义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