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乐呀”
“同乐?同乐怎么不招呼一声,钮规矩了?”
“不...不是...”
铭亮虽比彰祥大了不少,但是辈份比彰祥小,何况彰祥后面还有九老爹呢,他哪敢造次。想说是他父亲定的,又觉得很不妥当,一时便吭吧了。彰祥见铭亮讲不出下文,知道是有缘故,便笑道:
“老爹刚才就问了,‘彰文怎么还钮来讲同乐的事呀?’,嘿,钮想到你们却抢头香了”
“我说彰祥,你的话就是你的话,不要把九爹敬出来吓我哈”彰文笑着迎出来说。
“吓个鬼!在你这大哥面前,我敢吗?本来就是老爹的话嘛”
“真的?”
“不是真(蒸)的还是煮的?你就等着领板子吧”丰彰祥笑道
虽然丰彰祥笑着说这些,但是丰彰文还是意识到,没提前和长辈说一声确是个大疏忽,便心里有些不自在了。他让铭亮等人先放下担子,再把彰祥拉进来,和他讲了原因,说:
“我也是不想让九爹和大家烦心,所以才自作主张的”
“也谈不上烦心。不过你这么做也有道理,那就让我家也出一份吧,这样也好向老爹和我老子交差了。你讲是不是?”
丰彰祥嘴里的“老子”,就是他父亲丰佳栋。丰佳栋虽很少出面,但是家里出多少进多少,却都是他管着的。
“东西我都买了呀,你还出什么?”丰彰文说。
“嗯...过年穿新衣,那就鳏寡孤独一人一套新衣吧,我家出了。还有每家大小年、初一、十五用的鞭炮呢”
“你看你看,我怎么把鞭炮给忘了!嗯...你家的生意今年就钮多少进账,不能出这么多。这样吧,你家只给鳏寡孤独做新衣,其余的还是由我来”
“嗯...也照吧。跟你客气也钮意思,只是...”
“不要‘只是’了,你和小姥实话实讲”彰文嘴里的小佬,自然是指彰祥父亲丰佳栋了。
“怎么和老爹讲呢?”
“九爹大门都不怎么出,还不是随你怎么糊他?”彰文笑道:“就讲,米肉酒菜布和鞭炮,我们两家共出了一半”
一行人按照排好的名单,一家一户上门送“同乐”。每到一家,他们都会受到发自肺腑的感谢。丰彰祥是第一次做“同乐”,听到这些略带哽咽的话,他不是高兴,而是感觉特别难受。红石矶不是号称长江之胆吗,都说富得流油,怎么还有这么多穷苦孤寡!战乱、疾病、无妄之灾,丰家孤寡还可以靠祠堂接济,外来的杂姓人平时靠什么过日子?
丰彰祥万没想到,两个坚持义务“喊火”的六十多岁孤寡老人,丰家朵奕老姑奶和汪家小女奶奶,除了米和肉,其他却一概不收,说:“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新衣旧衣都是过年,只要不冻着就照了。小菜自己种的有,酒也喝不得。鞭炮就更不用了,一个人,放着给哪个看呀?不用不用”。长房六十多岁的五奶奶推得更过份,竟然一样都不要,说:“我有两亩田租,祠堂里每年还给两担米,平时又养鸡鸭下蛋卖钱。一个人吃不了什么东西,日子能过,能过。还是多帮帮更难的人吧”
丰彰祥总是自以为心肠硬,说眼底子深没有眼泪淌出来。可是今天,他控制不住眼窝子了。
民国三十六年,也就是农历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深夜,三苗的肚子“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