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铭义听乡长说他是汉奸、是共产党,顿时吓得便呆住了,浑身发冷却说不出话来。丰彰文疑惑,近前一看,见国旗的太阳上果然有蓝色污渍,便责问铭义:
“涂成这样,怎么回事?”
“我...我...我...”
丰彰祥其实也看清了,见丰铭义回不了话,也没法回话,便上前一笑说:
“哟嚯,这是天意呀!你们看看哈,蓝色是青天,青天体恤老百姓。太阳是哪个?太阳就是蒋委员长啊。太阳上沾了蓝色,不就说明蒋委员长心里装着天下百姓,是青天大老爷嘛。好,这寓意太好了!”
乡长听丰彰祥这么一解释,便仔细看了看又歪头想了想,掂量来掂量去,忽然哈哈大笑说:“果然果然,还是彰祥兄弟有眼力,肚子里有文墨。这的确是好寓意,好寓意呀。哈哈哈”
丰彰文见彰祥轻松圆了场,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丰铭义的脸色也由白转了红,庆幸一场无妄之灾就这么过去了。
等这班人走远,丰彰祥拍着铭义的肩膀笑问:“到底怎么回事呀?怎么把颜料涂到太阳上了,蒋委员长可是很不高兴哦”
原来,昨晚因为着急,丰铭义还没等颜料干就叠了旗子,蓝颜料就染到白颜料上去了。
丰彰德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找合伙人。彰文那天只给他丢了一句话,估计也没多大把握,所以彰德又问了几家底子厚的,可是答复都大同小异。要么是凑不出钱,要么是已经准备做别的事。还有人干脆一推六二五,说拦圩的田不保险,一边是官府,一边是大水。官府就不用提了,长江发大水也会淹掉湖田,何必费神费力向水里撒尿乱砸钱呢。丰彰德见大户们都不响应,明白还是因为阮家旺这面镜子,怕落得人财两空,便只好把心思移到有点家底的中小户上来。他很想把吴县长的关系说出来,可又碍于铭义小姨夫的嘱咐,自然就不能和别人交底。他问了一圈还是找不到人,忽然又想起铭义家里那个金元宝,便叫仙菊把义伢哥哥喊过来吃饭。喝着酒,丰彰德和丰铭义说:
“拦圩的事多亏了你姨夫和吴县长,等拦圩造田得利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不过讲来讲去,这事首先还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缠着你姨夫,吴县长也不会揽这个麻烦事。现在路子都通了,可是我一家又钮那么多钱顶上去,要有着实可心的人和我合伙才好”。铭义不懂十四佬的意思,便直直看着他说:
“十四佬是想找搭伙的吗”
“是啊。可是...我是这么想的哈,你不是有个金元宝还纽动吗,想不想和我一起拦圩造田?”
丰铭义先听十四佬称赞他,心里自然高兴得很。吴县长帮忙把事情办成了,不仅让他报答了十四佬,也能证明他丰铭义可以上台面做成事。这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他丰铭义来说,那就是了不得的事,他就能在丈母娘和翠儿面前挺腰扬脸了。只是有一样,这拦圩的路子一通,他是又痒又痛的小猫抓心啊。痒的是他一心想搞田,痛的是丈母娘和翠儿都不同意。现在听十四佬问他想不想一起拦圩,便猛干了一盅酒,苦着脸说:
“十四佬你是晓得的,我梦里都想田地呀,可是...可是我丈母娘和翠儿都不想,我也纽法子。一个要开店,一个还想做房子,你讲气人不气人?我真想大吵一顿,唉”
丰彰德知道他家情况,虽然早就不忿,但毕竟是铭义家里面的事,何况林寡妇也不是胡来,他一个隔房小佬可不便多说话。义伢这条路也不通了,丰彰德心里未免失落,但还是又责备又劝道:
“吵什么呀,你以为吵架好玩?成个家容易嘛,不要搞得鸡飞狗跳打锅砸碗的过日子。再者讲了,你丈母娘要开店也不是坏事,好好商量着做吧。你回去也不要多提,更不能吵嘴,只要她们娘儿俩晓得我想拉你搭伙就照了。不为别的,就为以后她们后悔起来,也不会怪你怪我纽打招呼”
丰铭义此时的心情糟透了,吃罢了饭,他第一次不想急着回家,很想找个人吐吐苦水。是的,找个和自己对心思的人讲讲心里的苦。十四佬是不能的了。去九老爹家把彰祥喊出来?不照不照,搞不好会被九老爹骂一顿,纽意思。去把同年公阮根长叫出来?更不照,毕竟是外姓,俗话讲家丑不可外扬啊。找钱二海?不照不照,比他哥哥钱大海还浑的人,打打杀杀还差不多。他又恨自己了,遇到难事,连个接苦水帮出主意的人都找不到,还是个男人么?
丰铭义只顾勾头走路,走着走着就离家越来越远了。丰彰德家住修文街中间偏东,向西走到尽头就是挹江学塾和文华阁。文华阁烧了倒了,半边挹江学塾还在。丰铭义家在和宾街最西头,与挹江学塾前后隔着一条街。丰铭义只顾闷头想心思,忘记从德正街向南插到和宾街,不知不觉就走到挹江学塾门前。他勾着头苦着脸想心思,忽听门楼下一声喊:
“男子汉勾头走路,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