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光柱从窗纸探入屋内,落到顾慕脸上,乐川看她脸颊上的绿筋已褪去大半,欣喜地说道,“师姐,池悟大师的医术果然高明。”
顾慕微笑着点头。
二人正交谈间,门外传来池悟的声音:“阿弥陀佛。”
乐川赶忙起身开门,对方丈合十作揖说道:“见过池悟大师。”
池悟双手合十回礼,左手拉起长长的袈裟,在外等候。
顾乐二人迎了出来,三人在树下的石桌旁落座。池悟伸出左手对顾慕说道:“施主,多有得罪。”
顾慕会意,伸出右手让其搭脉。池悟凝神甚久,叹了口气说道:“有些话,贫僧实在不敢瞒着两位。”
顾慕说道:“大师父但说无妨。”
池悟说道:“贫僧出家前,曾行医五十三年,收治过七个蝶尘草毒患者,这七位中毒者,无不是当日即死,这毒入胃即化,内伤及脾肾肝肺,外则伤到身上各处大穴。惭愧惭愧,贫僧至今都没有配出能治好蝶尘草的药汤,昨晚与方才女施主所喝的,都是强身健体的补药,贫僧已倾尽所能,顶多能为女施主延寿一个月有余。”
乐川郁郁问道:“什么...一个月?大师父,你是说...你也救不了师姐吗?”
池悟双手合十答道:“阿弥陀佛,贫僧力尽绵薄,对蝶尘草毒实在无可奈何。女施主体内的毒,本该在一日之内要了她性命,但炼毒之人不知为何,又在内加了好几种补药,延迟毒性的发作,若不然,你们二位根本走不到这里。蝶尘毒由丹田经足阳明胃经冲上人脑,此间中毒者痛苦难当,下毒之人有意为之,恐怕也是为了让施主多受些苦。若是毒血至脑,那时真是药石难医了。”说着,池悟闭目摇头叹了一口气。
池悟接着说道:“贫僧昨日以银针将扶突、天鼎、缺盆三脉截止,又让施主内服药汤,助你内力自行将毒血逼回丹田之中。女施主现下是否感觉上腹隐隐作痛?”
顾慕点了点头。
乐川见顾慕肯定,慌乱地对池悟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池悟说道:“善哉善哉,施主倒不用太过慌张,贫僧池玄师兄早年间游历四海,见识广博,比贫僧这个日日守着药坊的老和尚要懂得多,虽然他不通药理,不能亲自为施主施治,别的方法他总是有的,定能为二位施主解忧,池玄师兄已经在大雄殿恭候二位多时,请二位施主随贫僧来。”说罢,池悟站起身,往枫林走去。
二人跟着池悟,再度来到大雄宝殿,昨日那位面向大佛背向门的池玄老僧,依然是原来的坐姿。
乐顾二人随池悟来到池玄背后,三人皆坐于蒲团上,池悟双手合十说道:“师兄,二位施主已到。”
随着老僧一声答应,蒲团似有脚般,与老僧一并转了个身,与三人面对面。乐川顾慕二人均双手合十拜见。
池玄年纪看起来比池悟大得多,应有百来岁寿,他项挂佛珠,长眉低垂至面颊,胡须稀疏,双颊深陷,清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但随之开口,顾慕乐川二人又觉他中气十足,池玄声音洪亮,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百余年前,有位茅山的年轻道长,背着一位女施主来兴教寺,求贫僧的太师父为女施主治病。那时,贫僧八岁,如今依然记得那二人模样,年轻道长他跟太师父说起女施主的病情时,泪声俱下,至于那位女施主,她若无其事端坐一旁,跟这位女施主般,明眸皓齿,却也气若游丝。”
听闻此言,乐川叹了口气。
接着池玄又说道:“那道长不报自己道号,只说自己名字,他叫李清闲。”
听到此处,乐川不禁心里自问道:“李清闲?那不是紫云道人的名讳?”
池玄继续说道:“而那位女施主名字应该是叫李清澜。”
乐川感到更加奇怪:“师姐说过,李清澜是清澜刀法开宗者,若池玄方丈说的真是他们二人,紫云剑法与清澜刀法的两位开宗者竟然相互认识。”
“当时,女施主中毒极深,右脸颊青筋已逼近太阳穴,太师父湛空方丈于心不忍,大耗真元为女施主救治,最后也只延得她半个月寿命。半月之后女施主在本寺驾鹤,道长在寺中大哭一场跟太师父辞别。贫僧后来听说,他并没回茅山道观,而是云游四海,李道长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化解蝶尘草毒的方法。”池玄说道。
乐川于紫云山十年,在当地所听云云,只道紫云道长到紫云山是为了练功修道,今日方知他竟有如此缘由。
池玄喃喃说道:“贫僧听说,李道长在巴蜀一带修行二十余年,参悟出《紫云却邪心经》,此外,他还熟知各样草本药理,另写有一本《紫云回天草经》,参悟出这两本秘籍之后,翩然避世。于是世间鲜有人听说这两本秘籍。贫僧猜测,这两本秘籍之中,定有蝶尘草的祛毒秘方。道长虽尘心难了,却有一番大作为,独自开宗立派,造福后人,不愧为一世英杰,阿弥陀佛。”
乐川曾在雾林村的龙门阵里听过,紫云道人在一个雨夜突然消失,当时江湖上都传,他受不了道观内徒弟四下分裂,从而离开紫云山。如今依池玄方丈所言,看来另有隐情。
不过池玄方丈说紫云道长尘心难了却不全对,紫云道长来紫云山恰恰就是为了斩断他世间尘念,当时完成毕生心血《紫云剑法》、《紫云却邪心经》、《紫云回天草经》三本书籍,算是给泉下的李清澜有个交代,此生再无牵挂,所以才与虚中弟子不辞而别。
乐川双手合十问道:“在下耳目闭塞,只知道《紫云剑法》,从未听说过另外两本圣籍,不知如今在哪里可以仰窥,或是拜见两本圣籍的传人也可,望大师父指点。”
池玄说道:“贫僧早些年到苏杭听礼,曾听闻李道长大名,当时他将道号改做紫云道人,名气已经满天下,他晚年回到苏杭一带,应该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将两本秘籍带回茅山。如今茅山宗主是纯阳道人,两位施主到茅山,找纯阳道人打听便知,纯阳道人与贫僧也是有过一些交集,拿贫僧手信去找他,他定会助你。”说着,池玄左手挽袖,右手双指夹着一枚符,给乐川递过来。
乐川忙伸出双手接过符。
池玄微笑自嘲道:“贫僧年少时体弱多病,纯阳道人赠贫僧这枚辟邪符,出家人本不该留恋这幅凡尘骨,可当时年轻,凡根未尽,让施主见笑了。不过这说明也是你我修的缘,若不是贫僧年轻时贪生怕死,恐怕我们也不会有如此交集,善哉善哉。”
乐川紧握手心叠成三角形状的符,说道:“在下多谢大师父大恩大德还来不及。”说完,缓缓拜倒。
一旁的池悟对乐川说道:“施主,茅山在常州一带,距离此地有二十日脚程,贫僧多嘴一句,施主最好现在就起脚,女施主的病万不可耽搁。”
乐川听罢点了点头,转头看身边的顾慕。
顾慕看着乐川笑道:“也好,听说江南美景世间罕见,以前来去匆匆,总没机会好好欣赏,这次师弟你就陪我到江南看一看吧。”顾慕知道自己若不去,这个蠢师弟不知道又做出什么来。
池玄自顾自地又说道:“我佛门武功虽博大精深,内功以《金刚经》、《易筋经》等阳刚内功见长,贫僧太师父也证实过,这两门内功能治伤驱寒,却不能为女施主延寿却毒,惭愧惭愧。”
顾慕向池玄池悟二僧双手合十,说道:“两位高僧肯施以援手解救,妾身已感激不尽。”
池悟又说道:“此去茅山,路途艰险,贫僧座下有一弟子道净,武功算是贫僧弟子中的好手,可保二人到茅山一行无恙,届时贫僧叫他与你们同去茅山。”
由于进兴教寺之前,知客僧道明胆小,让他们在寺外好生耽搁,顾慕怕道净也是如此,便说道:“多谢池悟大师父关心,妾身和师弟虽算不上高手,也能自保,况且此行只是去找人,不会遇到甚么豺狼虎豹。就不劳烦大师父了,在此谢过。”说完,顾慕双手合十与两位高僧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