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回答。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十安大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不管您是谁，只要能完成我的心愿，要我怎样都行！”

它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在心里想道：真是个蠢货。不过倒是笔稳赚不赔的交易。

它把声音压低：“我只再说一遍，若我能助你完成心愿，你是否愿意将你的双眼献于我？”

十安激动道：“我愿意！”

它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有一件事倒是需要你提前知晓。天命难违，我阻止不了你奔赴沙场，最多只能幻化成你的模样代替你留在李奶奶身边。”

十安的笑容一僵。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它如实答道：“没有。”

这便是天意吧。

也罢，至少会有另一个“十安”代替自己陪在奶奶身边。

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叁）

十安临行之前，跪在奶奶身前，磕了几个响头。

奶奶，孩儿不孝，这辈子恐怕没机会尽到养育之恩了。

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孩子，下辈子我一定会给你尽孝。

它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泣不成声的十安，心里不由得有些困惑。

人类之间的感情竟会如此复杂。

它想起自出生起，自己便整日与黑暗，孤独为伴。

每每见到来给亲人上坟哭得声嘶力竭的人们，它总是疑惑他们口中的情和爱究竟是什么。

十安走后，奶奶突然像是老了十几岁。

流水般的岁月在她那绛紫的脸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皱纹。

她整日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双手抱着蜷曲的双腿，眉毛间凝固着思念和伤心。

奶奶本不是个信神佛的人，可自十安走后每天早中晚三次，雷打不动地往墙角的地上摸索着插三根香，在香火萦绕里长跪不起，只求十安平平安安。

许多个夜晚，它都看见奶奶在睡梦中念叨着十安的名字。

好多次从梦中惊醒后，她喊着十安的名字，忽而发现他已不在身边，便再控制不住自己，捂住脸失声痛哭。

看着她寝食难安的样子，它不禁有些担心，生怕还没等到十安的信儿她就病逝了。

它和十安有个约定，若是他不幸战死疆场，便会托人捎给它一封无字信。收到信后它便会从他的尸体上取走他的眼睛，代替他回家。

若是他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它便等他陪完奶奶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再去取他的眼睛。

它是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所以不会容忍任何中间出现半点差错。

不过若是李奶奶因伤心过度而病逝，约定自然也就作废了。

于是无奈下它化成人形，给自己取名为望尘。

它以十安好友的身份暂时留在奶奶身边，悉心照料她。

它学着十安平时做的那样，陪奶奶说说话，散散步，蹩脚地烧饭菜给奶奶吃。

在它的陪伴下，奶奶不再终日与悲伤为伴，以泪洗面。

她会主动开口说话，给它讲自己和十安小时候的趣事。

它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藏在故事背后的浓浓思念。

由于身处人气之地太久，它的身体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它决定先离开一阵子，打探下十安那边的情况，再做打算。

临行前，奶奶给它拿了几罐自己腌制的菜，又把这些天偷偷编好的平安红绳系在它的手上。

她边摸索着系着红绳，边叮嘱着。

它一时间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奶奶一瘸一拐地给他送到了门前，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十安此生有你这位挚友，奶奶甚是欣慰。在奶奶这里，望尘从来不是望尘莫及的忘尘，十安的家便是你的家。”

它沉默不语，一时竟觉得有些可笑。

那个名字只是它随意起的罢了，父母双亡的身世连同对她的好也都是假的。

可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就是时常被人们所提起的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