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听着秦衡的话,心思聪颖的她,迅速就明白了秦衡话语里的意思。
这让她已经绝望的双眼里,不由冒出一缕光采。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但她不能不在意在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赋予自己新的生命意义的主人的愿望。
她永远无法忘记,两年前那个清晨,她差点被打死时,那个少年的一声“住手”,不能忘记人生绝望之时,那少年赞普的一声关心。
她本该在那个清晨就死去的,是赞普给了她新的生命,给了她被卖进宫里后,唯一的一个关心。
所以,她死不重要,她早就该死的,但若有一丝机会,能帮到那个温暖少年,她愿付出一切!
“你想要什么?”白玛双手下意识握紧,双眼紧紧地盯着秦衡。
秦衡将白玛的下意识反应收归眼底,眸光微闪,淡淡道:“先看看你的诚意,说说我的事吧,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你说我的妹妹还活着,真的吗?”
听到秦衡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高力士不由深深看了秦衡一眼。
他很清楚,秦衡之所以亲自来这里,之所以和白玛说这么多废话,为的就是这个问题。
格桑的嘴硬,让秦衡知道,将他们抓起来拷问是没用的,而且金城公主一行即将离去,势必也要将格桑他们带到长安受审,秦衡根本没有时间撬开白玛的嘴了,所以他才想到这个办法,先击溃其心防,再给其希望,在其内心最为动荡时,以利益引诱。
结果,白玛果真动了心思。
而秦衡的算计已经成功了,偏在说出自己真正的问题时,还能用如此随意的语气,给所有人一种他的目的不是在此,只是真的想看看白玛是否有诚意的感觉……这份沉稳,饶是高力士,都不能不感慨一句“非常人所能及也”。
秦衡说出了真正的目的……那白玛呢?能识破秦衡的意图吗?
高力士不由屏息看向白玛。
就见白玛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不瞒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成为帮凶,你说的什么信,什么秘密,我全然不知。”
“什么!?”
高力士愣了一下:“你也不知?”
白玛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不由看向秦衡,便见秦衡只是略微皱了下眉,语气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平静道:“你这样一句话,可远不够让我放过你的。”
白玛抿了抿嘴,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道:“我在离开吐蕃之前,有人告诉我,我这次的行动,会有人帮我。”
“有人会帮你?”
秦衡眯了下眼睛:“谁?”
“我也不知道。”
白玛摇着头,她说道:“我跟着使臣团抵达长安后,有一天晚上,在包袱里,发现了一封信。”
“那封信上,详细写明了解决东赞次吉和格桑的方法,并且标注了要在潞州动手,上面还写着,有人会出手帮我转移注意,还让我提前联系潞州的仵作,说仵作也会全力配合我。”
听着白玛的话,高力士眉头不由紧紧拧起。
着实是白玛所言,太难让人相信,算计的那么精妙的一石二鸟之计,是一个人在信里告诉她的,甚至连仵作这个帮手,也是信里面来的,白玛从始至终,就只是一个按照计划行事的棋子,什么也不知道,这怎么听,都怎么像是骗人的谎言。
可秦衡却是眸光闪了闪,他有着丰富的审讯经验,能够轻易判断出一个人的话是真是假,刚刚白玛在说这些话时,虽然很犹豫,有些不愿去说,但她神色并未躲闪,也没有任何防御性的下意识动作,这说明,她说真话的概率很大!
可若不是说谎,那白玛这一句话,携带的信息量就未免太过悚人了!
一个人,能够依靠一封信,就能在长安,提前那么久,横跨千里之远,布置出这样一场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的案子,这究竟得有着怎样恐怖的谋划能力,才能做到?
要知道,时间和距离的跨度,会出现很多意外。
更别说,这里面涉及的,是一个个心思极深的人,外相尚赞咄、高力士、李隆基……这些人,可都不是提线木偶,任人摆布的,他们任何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结果,那个写信之人,却仍能以一封信,完成完美的布局,这份本事,便是秦衡,都感到心惊。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他会是谁?
秦衡大脑疯狂转动,表面上却丝毫不显,他不能让白玛发现异常,在谈判时,漏了底了,那接下来的谈判就难了。
他平静的看着白玛,仍是之前的淡淡语气:“你该知道,你的话有多么难以令人相信。”
“除非……”
秦衡眯着眼睛看着白玛:“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明。”
“证明?”
白玛眉头紧皱,摇头道:“那封信最后写着,阅后即焚……那是最能指向真相的证据,我岂能留着?而没有那封信,我拿什么来证明?”
“那看来我们没有谈的必要了。”
秦衡直接起身:“白玛姑娘,我不过是随便问你两个问题,想看看你的诚意,结果你呢?你可以瞧瞧,你哪句话有可信度?说什么神秘人帮忙,说什么信件……这种完全没法证实的,一听就让人难以相信的话,你让我怎么看到你的诚意?”
“既然你没有诚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会立即让人将你带走,案子的真相……”
他双眼漠然的盯着白玛:“还是让它大白于天下吧。”
说完,他毫不迟疑,果真直接向外走去。
高力士见状,不由看向秦衡,见秦衡果真没有停留的意思,冷笑道:“机会给你了,可你不珍惜啊,那就别怪我们无情。”
说着,他直接向门外大喝:“来人,将她带走——”
“等一下!”
高力士话还未说完,忽然被白玛打断了。
高力士眯眼看着眼前胆大包天,竟敢打断自己话的婢女,阴恻恻的说道:“还想浪费我们时间?”
却见白玛没有去看高力士,而是双手握着拳头,眼中的犹豫神色不断闪烁,最终,被一抹决绝给覆盖,她咬牙向秦衡喊道:“我有信!”
倏地!
高力士双眼猛的看向她。
秦衡抬起的脚也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就见白玛已经转身,走向床榻。
然后白玛便在她那被高力士抖搂出来的包袱里,翻找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高力士不由眯着眼睛,低声向秦衡道:“你刚刚是在吓唬她?你知道她将那封信藏了起来?”
秦衡看着白玛拿起了一件里衣,并且用力一撕,一封信直接从那里衣的夹层里飘落出来。
他笑了起来,目光更加幽深:“信里,应该没让她在格桑和东赞次吉的身上乱留咬痕。”
“什么?”高力士一怔。
“她虽是一个执行者,一枚棋子,但也有自己的主见,从她留下咬痕就能看出,她的掌控欲很强,这样的人,可不会真的乖乖听话,所以我在赌……”
秦衡缓缓道:“赌输了,情况也就与现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一旦赌赢了,那收获就大了。”
他看着白玛手中紧握的信,沉声道:“现在看来,我的赌运……”
秦衡笑了笑:“似乎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