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手中的手枪,他感觉这枪似乎没他插在腰间的时候那么重,但是也没有时候感觉的那样轻。
他深吸一口气,一声枪响几乎就从他边上传来。
罗斯一惊,有人在他躲着的这个塌掉的房子边上开枪。
他飞速翻过翻到的栅栏,靠在一堆被打烂的砖后面,他简单探头扫了一眼,一个卡其色的人正在一个毁坏的房子的窗户后面朝街口射击。
另一边传来两三个人密集的脚步声,罗斯下意识缩在内陷的砖堆里,将枪口对准那一边。
两个穿着棕色大衣的士兵连看也没看罗斯这边一眼就往街尾跑去。
是法国人,罗斯大概猜到了这混乱的局面,看来法国人失守了,德国人于是接着围了上来。
零散的李恩菲尔德时不时在散开的四处响起,德国人的枪声也不怎么密集,可时不时向后跑去的比利时和法国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事态不妙。
罗斯就这么躲在那儿,他既不想直接跑掉,也不想着反攻的可能性,这两个选择似乎都糟糕极了,你没法从其中看出哪一个更糟。
一个人从塌倒的房子里突然跳出来,有些滑稽地手脚并用翻过那剩了半截的栅栏,罗斯恰好抬起头,对面那个人愣了一下,但很快伸手拉住了罗斯的肩膀。
“你在那干嘛,罗斯?”
罗斯有些麻木,他对这一切的气味太熟悉不过了,就像很多年前你热恋过的家伙,你总是不时地想起记忆里关于她的一些片段,你甚至会在游神时想起她的气味,以至于你再见她的时候,几乎马上就回想起这么个人,可还伴随着时间带给你的陌生,还有她的。
他几乎毫无意识地就这么跟着汤姆跑了不知道多久,一直跑到罗斯和汤姆所在的排待命的位置,也许他们听到了镇子闹出的动静,可没有命令,他们哪也不会去。
他像丢了魂一样,就那样呆呆地站着,听不见汤姆对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几个人在他眼前像苍蝇一样跑来跑去,然后秃头的维尔纳跑到他和汤姆跟前,汤姆说了什么,一只灰色的蝴蝶从秃头身后的丛里被惊起,在他眼前晃荡一下随后飞进了林里。
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一直到卡车篷上维尔纳把一把李恩菲尔德和弹药袋撞在他手上,就像那只灰色蝴蝶被流弹划伤翅膀,在烟雾四起的空中扑哧两下,但最终无济于事,砸倒在地面上,然后一双又一双的灰色军靴碾过。
维尔纳微笑着看着他,好像一切无事发生,今天是周六,他约了他一起去剧院看一场戏剧,门口一个围着头巾的锡克族士兵向他们问好,维尔纳点点头,摘下帽子,露出他那德国人般的金发,他望着他的鹰钩鼻出神,而他只是笑着要了两份爆米花,把其中一份递到罗斯手里,一个金发女士站在检票处,贴心地告诉他们,一会要是下雨了可以免费到一边的咖啡馆里要一杯古巴咖啡。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他,西班牙那一晚的经历似乎和他的现在一点点重合,他看到被掀翻的深红色座椅,着火的幕布,倒塌的扶手台,还有那个检票的女性因此被砸扁的头颅,她的牙崩开来,连着一丝牙龈粘在嘴唇上,他还能看到她的舌苔,和被挤压而流出的红白色眼珠。
但她的嘴唇保持着一种上扬的弧度,似乎她的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礼仪课上教导的笑容,直到最后一刻。
他没有听到她的嚎叫,也没有听到他的,一切都吓人的安静,就像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