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一生中做了很多毫无意义的事，而这其中毫无疑问的也许只有这些蠢蛋决定都是罗斯一个人搞出来的。

要是问他这个小镇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他认为这个小镇在上校心中的重要性或者这个小镇对于法国土地的重要性，也许他会说这小点混蛋比利时垃圾场还不如他偷走的班里最好看的女生简的一个二手破书包更重要，所以大概你会觉得，他会毫不犹豫地在他看上去有希望跑路的时候选择跑路。

然而他比你们所想的更混蛋的是，这并不是他在生命中做出每个决定的思考过程，至少对于大多数的决定瞬间，他只在乎自己的直觉，当然，他也记得汤姆告诉他他让人感觉混蛋不只是因为他不修边幅的混蛋模样，更多是因为不负责任的直觉判断，特别对于一些重要的选择时刻。

“我们要留下吗，德国人的装甲车回来了，上尉。”

罗斯此时几乎就要下意识掏出自己的烟盒，但他忍住了，保持思考总是一件好事，惯性只会让你送命，烟盒何其重要呢。

罗斯说不出来，但他回答了那个年轻人，“告诉待命的第一排，或者是第三排，我不记得了，让他们把反坦克步枪和迫击炮弹拉上来，再让工兵往百货大楼安上炸药，我要把装甲车放过来。”

年轻人下意识想要抬手敬礼，罗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一把摁住了年轻士兵的右手，“你别他妈再想对我敬一次礼，想也不行。”

年轻人瞪大眼睛望着他，罗斯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左臂，“现在，滚开！”。

“别对新人这么凶，罗斯，别这么混蛋。”躺着的中士粗重地嗓音从两个医护间传来。

呵，我可好一个混蛋作风；罗斯在心里模仿起先前在波士顿遇到的大众脱口秀上的那个小哥。

罗斯用力地将烟盒塞进上衣内侧的口袋，即使先前他根本没抽出烟盒就意识到不妥——一点也没抽动。

“你他妈管好自己的吧，中士，对你的长官应该用敬语。”

后面的医护用眼神碰撞了一下前面的医护，三个人很有默契没有再搭理罗斯，一起撇过头看向百货商店的罗斯朝小镇外小跑开去。

罗斯很想坐下抽根烟，他很久没正儿八经地指挥过战斗了，上一次还是在西班牙，跟一群连你好都说不整齐的散兵游勇凑在一起比拼谁干得更烂。

他还记得跟他相约去一趟巴塞罗那喝意大利藏酒看斗牛的英国秃顶老头告诉他一支队伍里总有那么几个混蛋，而这混蛋可以让其他人保持清醒。

可惜此刻罗斯没法告诉那个老头他说的对极了，对得不能再对了。

他几乎还想用F词来抒发一下此刻找不到宣泄口的心情，理智总是很重要的，重要得能让人知道打装甲车应该用一些反坦克武器，而不是谁妈生的1917年造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或者那几挺落伍得不能再落伍的刘易斯轻机枪。

妈的，我奶奶也比刘易斯更能打装甲，罗斯发恨地想。

百货商店的楼体发出受到小口径炮火摧残后特有的闷闷的爆破声，你几乎可以看到墙体碎裂成一小块，每一次机关炮攻击过后，就有那么几块墙体碎片像熊毛孩子把鹅暖石狠狠地甩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那样扬起一点石沙子。

一辆装甲车撵过一所已经塌倒的房子，出现在这群手忙脚乱的英国兵面前，在第一个人几乎要叫出来之前，装甲车顶的德国混蛋先操作着机枪开始了疯狂地扫射。

几乎没有什么形容词可以恰到好处地形容这么一群人，要是非要让罗斯想一个的话，也许就用破产倒闭的马戏班子，受惊的猴子和猩猩先是交错地跑起来，此起彼伏地嚎叫着，气派的德国装甲车就像是被委派的不知名社会机构气派地往这群天生的杂耍家伙事儿跟前一站，然后人们、猴子们和猩猩们惊叫地死去。

罗斯缩在先前被轰塌的小塔下面，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呼吸，手也没有颤抖，一点也没有。

他摆了摆手臂，把灰尘扬开，从他不常用的一边的上衣口袋掏出一个被压扁的烟盒，——那是一个女人的照片，人在迷失的时候总要找点什么念想，罗斯这么想到，并不是你找上了我，而是我刚好缺一个念想，而你又恰巧碰上那么个我。

真是倒霉的女人，罗斯这么想着，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轻快不少，他几乎想吹几下口哨。

他朝照片吹了吹口气，尽管它看上去可比他干净多了，可罗斯固执地又吹了两下。

人死的时候快极了，他难免会害怕那一幕，当他死的时候，哦，别问别人死的时候，罗斯不想在乎，不愿意在乎，也不会在乎。

他眨了眨眼睛，把相片很快地塞回烟盒，再把烟盒死死地压进内侧的上衣口袋，对了，是左边还是右边来着，管他的。

三个士兵跑到罗斯身边，架好反坦克步枪。

罗斯这才好好看了这条破街一眼，字如其街，要是你没设法瞥见那个被打烂在地上的百货字样，你一定以为这是个老鼠洞。

这是一个Y字路口，两边延伸的街道夹着那个百货商店。

接替过中士的一个下士招呼着士兵跑出商店，推进的几个班依次快速地后撤，他们要给德国人腾出点挨打的地方。

先前待在小镇外的哈里带着在主街的半截早已做好了准备，一切都等着德国人对胜利的渴望，罗斯趴在后面，看得分外清晰。

他还记得，在西班牙度假的一个下午，他坐在广场上看的《菲菲小姐》，这会他倒像那位菲菲小姐一样，性感地半躺在餐桌上，等着德国人说出那句，法国女人也会是德国的。

然而扭捏作态的德国人这会又磨蹭得不像话起来，就像菲菲小姐的那位德军上校浪费半天也只说出句法国将会是德国一样。

所幸也许是他们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反坦克武器，例如可以一炮就把那装甲车打个对穿的大反坦克炮那样的玩意，德国人的探路分队被击退后那两辆装甲车一边一辆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罗斯静静地望着，不用他多说什么，各个士官已经下达了口令，十几条反坦克枪此时就像是饿极了的野狼，而德国人又恰好说出了那句经典名言，“法国女人也将会是德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