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理应受到惩罚。
哈兰德深知这一点。在被囚禁在牢房的几个月里,他反复对自己这样说,在漫长而冗长的审判后等待宣判。但无论他说过多少次,无论他多少次试图说服自己他确实属于这里,孤独的痛苦依旧难以承受。
是的,犯罪理应受到惩罚。是的,他无法否认自己罪有应得——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毕竟,谋杀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事情。
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他杀害父亲的罪名成立,该罪名最高可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今天,一位法官将决定他在异国他乡监狱中度过的具体年数。
这个波斯湾的小岛曾让他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但现在它只是不断提醒他失去了什么,其中就包括自由。
剥夺生命是一项重罪,是世俗法律和圣书全心全意谴责的行为。但他所结束的那条生命却导致了如此多的死亡、痛苦和毁灭——让世界看到那个人消失,难道不是一种慈悲吗?他终止了那个人的恐怖统治,他的行为是否因此得到正当化?
阿米尔哈兰德并非善类。
他确实强大、有影响力且专横,但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内心看到任何善良。如果他们看到了,那就说明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他。
哈兰德深知那人的血液流淌在自己的血管中,自己是从同样的邪恶中诞生的,他不禁认为正是父亲的影响将他推向了这一步。如果他不是那个人的儿子,他还会如此暴力吗?
这个问题自从他将刀刺入阿米尔的背部并反复扭转,直到双手沾满鲜血后,就一直困扰着他。警察来抓他时,他妹妹的尖叫声只是背景中的白噪音。他只知道,知道这个怪物再也不能伤害另一个灵魂,这让他感到如释重负,但这些行为却让他变成了那个怪物。从世界上消除一个痛苦源,却只为周围的人创造了另一个痛苦源。
今天,那些人在法庭上,坐在他和他律师身后几排的地方,近到他能看清他们每个人痛苦的表情,但又远到他无法伸出援手去安慰他们。
从守卫将他带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几乎无法从妹妹身上移开视线。在审判的几个月里,他只见过她几次,而且都是在同一个法庭上。作为犯罪的目击者,她被王室家族的律师和顾问告知要与他保持距离,既是为了案件,也是为了她作为王储妻子的地位。
从她看着哈兰德杀死他们的父亲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从阿米尔试图强迫她结婚到现在也快两年了;从她发现阿米尔策划了导致她母亲死亡的飞机失事到现在也快两年了。哈兰德的亲生父母也在同一场空难中丧生——他的母亲帕瓦内赫,以及他一度以为是他父亲的雷扎,他其实是阿米尔的弟弟。
当哈兰德的妹妹(他一直以为她只是自己的堂妹,通过收养成为的兄妹)告诉他关于飞机失事的调查结果,并请求他进一步调查时,他发现了自己身世的真相。那时,阿米尔正在培养他接管家族企业,而这家企业恰好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公司——波斯石油。这个位置让他能够接触到无限的信息来源,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偶然发现了一些他永远不想知道的事情。
阿米尔·哈兰德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不是他一直被告知的叔叔。但正是这一真相的揭露最终让哈兰德彻底崩溃。
在他妹妹拉莱即将被强行嫁给马利克巴赫王储的前夜,事情达到了临界点,这是阿米尔为该国石油供应策划的半政变条件之一。拉莱发现母亲被谋杀的真相才过去几天,她就已准备好在阿米尔的游戏中尽力扮演好自己作为棋子的角色。
但每个人都有极限,拉莱也到了她的极限,那晚晚餐时她爆发了。尽管她说的是事实——那个男人夺走了她所爱的一切,让她在十七年的人生中饱受折磨——但阿米尔对她的话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