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天际的乌云,裹挟着瓢泼大雨擦过平阳郡的一隅后,又朝着南方的茫茫山林翻滚而去。
渐渐地,星朗晴空,细碎的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屋中。
长夜漫漫,烛火摇曳。
因李子夜数日未归,小雨对哥哥可谓日夜思念,如今见平安回来,她一刻也不愿意再与哥哥分开,即便最后开心的睡着,一双如白藕的小胳膊也依旧紧紧抱着哥哥的脖颈,依偎在怀中。
李子夜安静坐在桌旁,疼爱的将小雨面颊上的泪痕擦去,最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南宫嫣儿。
“所以说,这几日你们和那只燮牛遗种一直都呆在狼烟古林的那个神秘的结界内?”
听完李子夜此去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尤其是对方居然和一只恐怖的燮牛遗种称兄道弟时,南宫嫣儿不由睫毛轻颤,藏在暗处紧握的玉手时而松开时而紧握,一双美眸中始终挂着几分惊悸。
“嗯,当时辛捕头受伤过于严重,需要静养,我担心那望月山庄会有后援赶至,所以为了安全,便没有急于赶回来。”李子夜解释道。
“好吧,不管怎样,还好你活着回来了,不然小雨天天哭着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南宫嫣儿吐气如兰,撅了撅樱红小嘴,忽然话锋却是一转,指着床榻上抱着木雕睡着的辛鹏海,眯眼看向李子夜,带着几丝质问的语气:
“只是,既然都安全回来了,那你将他带回家里来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李子夜沉默片刻,神色复杂道:
“当日,辛捕头为了救我,自断一条胳膊,后又为了给我争取撤离时间,毅然服下绝魂丹,最终导致神识受到重创得了失心疯,如今,他伤势未愈,又因与妻儿失散多年,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根本没有人来照顾,所以,我想……”
李子夜说到这里语气一滞,面色凝重,沉吟少许后,一双深眸才认真而又严肃的望着南宫嫣儿的眼睛,道:“辛捕头于我有大恩,我不能撒手不管。”
南宫嫣儿动人的桃花眼微微眨动,少年的虽然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充满了无比坚定,竟是听得她有些失神。
尤其是她自少年那双幽邃的黑眸中,仿佛看到了一股发自肺腑的强烈情感。
在那种情感里,有责任,有担当,也有犹如刻骨铭心般的承诺。
不由得,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无法面对李子夜那好似‘深情’般的眼神,明眸深深一闭,继而睁开,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李子夜,道:
“知道了知道了,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不懂深明大义似的,难不成好人都让你这臭小子当了不成?”
话锋落下,南宫嫣儿秀眸余光瞟了一眼面色几分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的耿直少年,嘴角一抹偷笑闪过,然后才收回目光,起身走到屋门处,冲着外面的两人喊道:“你们,进来吧。”
“好勒,师妹。”杨明兴奋的声音响起。
很快,灰袍老人二人的身影来到屋内,李子夜立即抱着熟睡的小雨起身,毕竟,对方是南宫嫣儿的师傅和师兄,应有的礼节自然不能少。
“给你介绍一下,这老头,我师傅,诸葛云!”
“还有旁边这个,我师兄,杨明。”
南宫嫣儿分别点了点二人,简单的一句话介绍后,便回到座位,自茶几取出茶杯,并倒上茶水后,挪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白净的脸颊上又多出了几分不愉之色。
从一开始李子夜就看得出来,南宫嫣儿不知因何原因对这二人有着很明显的疏远心理,始终一副不冷不热,但他也不好意思去问,只能装作看不见,抱着小雨的双手努力抱了抱拳,正式自我介绍一番。
“晚辈李子夜,见过诸葛前辈和杨大哥。”
“咳咳……”诸葛云点了点头,在徒弟面前本该一副稳重样子的他,却是有些拘谨的在察言观色看着南宫嫣儿的表情,直到后者冷不丁又瞟过来一眼,他才立即屁颠屁颠的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样子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即便李子夜觉着很好笑,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有在心中,开始对这师徒三人之间的未知牵扯有了更好奇之意。
至于杨明,因为没有多余的凳子,只能在旁边郁闷的站着,扫了一眼李子夜后,没有搭理的心思。
小小的房间里,忽然一阵安静。
诸葛云拨捻着茶杯,最后一饮而尽,率先打破沉寂,当着外人面,看向南宫嫣儿劝说道:“嫣儿啊,你私自出来这么久了,你父亲很担心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
“是啊是啊,师妹,从你离家出走到现在,都一年了,你知不知道王……”
杨明连忙附声开口,讲到一半话锋顿了顿,看了眼李子夜,似是在避讳什么,又改口道:
“伯父伯母他们天天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尤其是伯母,经常以泪洗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师妹,别再闹脾气了,跟我们回去吧。”
南宫嫣儿闻言,纤细的睫毛轻颤,脑海不由得幻想出母亲忧伤的画面,鼻尖酸楚涌出,一双忧伤的眼眸升起涟漪,在烛光的映照下,渐渐映出一团水光。
“娘……”
可当她又想起父亲那有些不明事理的言辞时,旋即又生出一股幽怨之色,娇躯往旁边一转,背对着诸葛云擦去眼底水雾,赌气道:
“不回,你们回去告诉他,只要他一日不改变当初的决定,那我就一日不回去,大不了,他们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好了。”
“嫣儿,何至于此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这次是你误会你父亲了。”诸葛云语重心长解释。
南宫嫣儿嘴角苦涩的抿了抿,眼底夹杂着委屈,冷问道:“误会?那你告诉我,天下哪有父亲会像他这样,要亲手要把女儿送入深渊的?”
“不,不是深渊,是地狱!他是要把我送进地狱!”
见误解至深,诸葛云一声叹息,待南宫嫣儿情绪稍缓后,才淡淡开口。
“嫣儿,出来之前,你父亲曾私下告诉为师,他说这一切其实都是权宜之计,表面上看去是有些迫于无奈,但实际上他一直是在以进为退,无论如何,他是绝不忍心、也绝对不会拿你的命运来作为筹码的。”
诸葛云一边解释一边观察,无奈见南宫嫣儿依然一副埋怨神色,最后心中一叹,道:“看来为师说什么,怕是你都不会相信了。”
话锋落下,他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并严肃认真道:
“在出来时你父亲私下里也将一封信交给了我,说是不到最后不要拿给你,为师的话你可以不信,但你父亲的字迹,你应该还能认出吧。”
南宫嫣儿秀眉微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诸葛云,又看了看桌上的信笺,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玉手将信封拿起拆开,阅读了起来。
至于信中所写内容,除了南宫嫣儿,没有人知道,李子夜始终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只见她阅读过半时,莹白的秀额时而堆起疑云,时而舒展,纤细的玉掌紧握,有些颤抖,稍作停顿后,就那样注视着虚空,静静出神。
但通过那双眼睛,李子夜看到了一种折射着内心悲喜各半的复杂光芒。
接着,南宫嫣儿回过神来,凝眸继续阅读,忽然,那双给人戚戚忧怜的眼眸却是猛地一颤,露出一股强烈的担忧之色,眼角泪光再次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