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斯波义将、足利义满两人注视的祖阿打了个寒颤猛地回过神来,面前之人是建文君不假,但室町幕府内部的矛盾已经相当尖锐,现在如果再多出一位‘建文君’,幕府内部所有平衡都会被打破。
可如果他不承认这是建文君,而天朝士人心系建文君,将来传扬出去,自己又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祖阿当即认定这是一潭浑水,反正我不蹚,谁爱蹚谁蹚。
御座旁就坐的足利义满最先忍不住,开口道:“祖阿何故缄默?”
室町幕府中,只有祖阿这批使团在建文元年入朝,见过朱允炆。
祖阿双目微阖思忖片刻,轻颂一声佛号,决定实事求是道:“阿弥陀佛,禀太政,此人天日之表,贵不可言。”
足利义满等人旋即会意,天日之表,终究也只是‘表’,祖阿认可了建文君的长相,但并未对其行礼称臣肯定建文君的身份,具体是不是,你们说了算,莫挨老子。
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足利义满想入非非了,这张脸是大明太祖高皇帝钦定的皇位继承人,是中原九州之法统所在,当初朱元璋就是将皇位传给了这张脸的主人,足利义满的心中突然燃起一道火苗……面前之人,是不是真的建文君,重要吗?
诚然,足利义满心动了,已经供了个后小松,再添一位建文君,又何尝不可?
足利义满的反应被斯波义将看的清清楚楚,二人幼时相识,光屁股撒尿和泥长大,他甚至比义满还要了解义满,之所以留着后小松,无外乎就是贪图后小松身上的大义罢了,可现在义满手上有了建文君,后小松又将何去何从?斯波义将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丝丝细汗。
见足利义满还未开口,斯波义将抢先道:“吴惟诚,你携此人来此,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匡扶大明江山社稷而来!”
“燕王在金陵,与我等何干?!”
此时的吴惟诚也开始按部就班的开始代入‘建文死忠’的黑脸身份,厉声道:“天子膺天命覆帱万国,今燕庶谋逆,天下人皆当应诏勤王!尔邦难道不在世间不成?”
吴惟诚通晓倭人各派情况,知道只要足利义满没说话,斯波义将就只能跟他斗嘴,论起辩经,吴惟诚或许不是中原大儒的对手,但应付斯波义将这种捧着《三国演义》学经典的倭人,无异于降维打击。
皇帝跟天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东西,皇帝为祖龙所创,取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之意,是谓神州主,‘天子’称谓则是源自夏商之前,经宋儒张载改进后,衍变为天父地母之嫡长子,凡天覆地载之人,皆为天子臣民。
不出几句话,斯波义将便被驳的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兹事体大,此人身份未明,还请太政从长计议,臣奏请召细川氏、田山氏共议。”
倭人自诩‘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效仿隋唐中书、门下、尚书三省而置三管领之职,可这三管领却是由斯波、细川、田山三家世袭罔替。
而后斯波义将便起身看向身后的刘路三人道:“还请诸位赴偏殿歇息。”
斯波义将表面恭顺,实则不容半点余地,见足利义满不置可否,数名武士已然上前,将三人拦在身后。
吴惟诚只得朝刘路使了个眼神。
黑脸已经唱完,现在轮到他这个唱白脸的上场了,毕竟是画饼专业出身,刘路知道做这种几乎没有本钱的生意,最关键的就是先把金主拉上船,即便是金主想从长计议也必须在船上议!
刘路将心一横,挺身而出道:“太政且慢,容在下一言!”
见三人不肯走,斯波义将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般勃然大怒道:“你这唐人好生不识抬举!这里不是大明,政令皆由幕府而出,岂容你等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