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姨夫，你要派张扬去各个村大队义诊?不行，我不同意，镇公社卫生院我可去看了，一堆人闲着没事，咋就偏偏挑张扬呢。”

不等张扬表态，黎秋白率先矢口否认，她沿途可听司机鹏叔讲过，除了几个人口稍多的大村在河上下流外，冯家峪镇公社这地界不少小村落，都在山坳里。

大雪封山，下村义诊还要背着药箱，万一脚滑有个三长两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秋白，别胡闹!”

“选择张扬下乡义诊，自然是有组织上的考虑，整个卫生院有能耐有体力应付复杂局面的就张扬同志一个，哪还有别的选择?要是答应的话，能领六块钱津贴算是补偿。”

张扬缄默不言，把一旁的黎秋白急的直摇张扬的胳膊。

“潘书记，这两天怕是不行，我有些事没处理好，你看……”

潘长军显然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猛嘬了一口烟：“当然了，考虑到风险摆在这，组织上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张扬斩钉截铁的拒绝道：“潘书记，我的意思是，明后俩天不行，等我把事处理好，我就背着药箱下村，给腿脚不便没法上医院的群众看病。”

“好!年轻人就得有这股敢拼敢打的干劲，我准了。”

潘长军满是欣赏的拍了拍张扬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张扬同志，潘叔不会诓你，下乡义诊这事，对你有好处，干部是鱼，群众是水嘛，鱼在水里绝没坏事，群众基础关键时候说不准能救命喽。”

对这隐性好处，张扬却不是多在意，甚至说就算是没那六块钱津贴，他也会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倒也不是多大无畏的奉献精神，而是单纯觉得，他该如此。

前世，他那个住在淮河边上的农村姥姥，才六十来岁的年纪，辛苦大半辈子，本该享受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晚年生活，却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肺疫肆虐，不幸罹难，溘然长逝。

当时，她不舍得跑医院花钱，自己一个人硬撑着，实在受不了，才跑到镇上小诊所挂水又耽搁几天，直到撑不住，送到医院时，已是白肺局面……

处理丧事的那段时间，张扬记忆一直是模糊恍惚的，只记得黑漆漆的烟囱往外飘着一缕缕烟，风一吹，便再也没了痕迹……

哪一段时间，县城火葬场的生意络绎不绝……

事后，张扬才清楚，老年人身体机能弱，免疫功能差，即使是感染了症状也不明显，可等起了症状之后，就已是病入膏肓，再难医治。

想要预防，就要定期测量血氧指数，通过血氧含量判断是否感染。

可惜，她（他）们却再也没了知晓的机会……

农村在凋零，在袅袅轻烟中哭泣，她所养育栽培的子女们，操劳一生，胼手胝足，死生糊涂，慌里慌张，直到隐匿在一片灵魂的寂灭灰烬后，一切归于黄土，又隐入尘烟……

人，心里多少要有个信念寄托处，哪怕利人损己，只要心里觉得无憾无悔，廓然无累，未尝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