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讲，与你的父亲有关。”

一语胜过千言，林夜阑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她此刻很清楚，修罗是那个父亲的受害者之一。

也就是说……修罗的罪孽，就是她父亲的罪。而她作为一个罪人的女儿，也是有罪的。

她没资格杀掉修罗，甚至连唾弃的资格都没有。

“你也不必露出这样哀伤的表情吧，虽说你的父亲把我害惨了，但艾瑞克那个老家伙才是害我杀戮成性的元凶。”

林夜阑对ICPO内部的某项机密计划曾经有所耳闻。那是一项针对犯罪者进行人格改造的计划，旨在帮助心理有问题的犯罪者重返世界。

可是，有这样一个传闻，该项实验的根本目的，实际上是为当时身为ICPO研发部部长的艾瑞克提供私人军队。

林夜阑只当那是嫉妒者的污蔑。

可如今，其成果之一便出现着她的眼前，她无法否定那个传闻的真实性。

“有这样一句话，说得好。”修罗拿起手枪，递给林夜阑，“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ICPO就是这样的组织啊。”林夜阑道。

接过手枪，勾开保险，接着拉动套筒，林夜阑把枪递回，说道：

“我终于明白你的意图了，请向我复仇，之后，不要再杀人。”

“我做不到不杀人，但我会尽量控制住不杀好人的。”修罗回道。

“这样也好。”林夜阑闭上眼，“结束这一切吧。”

“顺带一提，你妹妹在我手下做过事，是个不错的家伙，你真的不担心她的未来么？”

“虽说她好像在做一些杀手的脏活，但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嘛……如果可能，以后请关照她一下。”

“明白，最后一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修罗问道。

“我曾经有个弟弟。”

“不错嘛，一家五口。”修罗打了个响指。

“他是被你杀掉的。”

“抱歉，我想你认错人了，我的目标里可没有小孩子，一般都是些中年大叔，挺着啤酒肚的大叔喔。”

“他不是你的目标，而是你那些疯狂手法的受害者。”林夜阑的面庞上划过两道清泪。

“对不起。”修罗面色凝重。

“不，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都是自作自受。我本以为你就是一切的元凶，可我错了。即使没有你，也还会有下一个修罗。元凶不是你。”

“并不是你自作自受。”修罗安慰道。

“你不懂。”林夜阑的声音忽然颤抖了，“如果我不没跑去ICPO，而是跟父亲斗争到底，强迫他做正经生意，也许你不会成为修罗，也许弟弟不会死。”

“也许……”

修罗突然闷哼一声，冷冷道：“没有如果，没有可是，没有也许，不要自找烦恼，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但我已经没有了人生意义。早在知道你是ICPO的一份子的时候，可能就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吧。”

“真的没有了么？”修罗反问道。

“没有了。”

一瞬间，林夜阑的脑海里划过一道人影，她不禁讶异于自己的想法。

“我看你还是有嘛，可惜我啊，已经再也没什么奢望了。”修罗笑了，“说实在的，最开始我本想将你们林家的所有人都斩杀殆尽。”

“但是也许正如那个小女孩说的那样，我并不是个坏人吧。我对于你们这些无辜的、并非目标的家伙无法产生杀意。”

“这也就意味着，修罗之路，该结束了。再见喽，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拿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花开绚烂，花落凄美。

花之一生，亦如一人之生死。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修罗之道，作为一个人而死。

……

……

……

我作为修罗的时间并不短暂。

但我从未对无辜的人产生杀意。那种杀人冲动，在我眼里并不是杀意。可能对于正常人的各位，很难理解吧，举个例子好了。

杀意，是仇恨、愤怒、欲望的产物，是一种可以被控制的事物。

而杀人冲动不是这样的。不知各位是否听过巴甫洛夫的狗这个实验。这个实验的根本逻辑与我所接受的心理人格改造是相通的。

我的杀人冲动，是一种反射。

它让我快乐，而我为它而痛苦。

这不是一个病句。

那场改造，让我在杀人时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快感，简单讲，就是成为了一名杀人狂。

而我的道德却仍是一个普通人的水平，对杀人这种事深恶痛绝，却无法自拔。道德和杀人冲动，最后获得了一种平衡—————只杀目标和有罪之人。

这是唯一能够欺骗自我的杀戮方法。

可当我看到林夜阑的自责后，我醒悟了。这种杀戮，本就是借口，逃避罪业的借口。

所以我必须死。

修罗终究是不应存在于世的。

再见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