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上空的天空暗沉沉的,像80年代灰白色的电视屏幕,飞机排出的尾气和空中的水汽交织成一条狭长的尾迹云——一架飞机从这钢铁巨兽的头顶掠过。
飞机内,经济舱嘈杂的环境和头等舱的落针可闻形成鲜明的对比。
凯·西法仰望机舱的天花板,小声喃喃:“真无聊啊。”
“喂!”凯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男人:“带了吗,你带了吧。”男人眼窝深陷,颧骨相对突出,大约是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本就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干瘪。
消瘦的男人用他那对浑浊的眼珠对上了凯的目光,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口看不出是什么的合金填补过的褐色烂牙,齿缝间还残留着菜叶。
“什么?什么都没有——凯、不要忘了我们要做什么。”
“我记得,科雷,我当然记得。伊芙丽特那个婊子,竟然敢叫我们做这种事情。”凯咬牙说道,那一排褐色烂牙散发着一股仿佛肉眼可见的腐臭气味,仿佛几十年没清理过的水沟。
“我敢打赌,那个婊子的直肠绝对能装下我们俩的货物。”凯说。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好了,我想起我确实带了点可以打发无聊时间的东西。”
“什么?”听到这句话,凯精神一怔,好奇的贴了过来,他浑浊的瞳孔仿佛是隔了层薄薄的臭鸡蛋漏液,令人生不起探求的欲望。
“不会被安检发现的,存储在这里——绝对安全的东西。”科雷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旋即腰包里取出一根数据线,一端接在自己的脑后,将另一端插在凯脖颈上的接口上。
接口边的指示灯闪烁着黄绿交替的荧光。
“需要我帮你重设一下情绪调节器吗,这方面我可是很擅长的。”科雷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必了,这样很好。”凯压抑着语气上的激动,闭上眼睛,庞大的数据流从他眼前一闪而逝,他的意识进入了一个暖色的房间里,暖色的灯光使他心中某些事物蠢蠢欲动,一个看不清脸的赤裸女人在光线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一头栽了出去。
“这样啊,”科雷有些失望撇过头去,忽地,他的瞳孔不断放大,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他瞥见了不远处一个座位上坐着的一个有着东方面孔的少女。少女青丝摇曳,他的心神随之一怔。
“噌,噌,”诗煜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稿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是作家吗?”一个听上去让人生不起恶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诗煜月用手指撩起垂落在稿件上的发丝,抬眼望去。那是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的旁边,或许一开始就坐在这也说不准。
“嗯?”诗煜月右手托着腮,用成熟的略显敷衍的口吻说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男孩眼睑低垂,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在外人看来是一副专注的模样。
“你看起来,学生?”诗煜月收起稿件抱在胸前,不断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旅游?”
“猜的不错,你呢,取材?”男孩贴近诗煜月,低头作出一副想看诗煜月手中东西的样子。
“我确实有写作的习惯,可惜我并不是作家。”诗煜月挑了挑眉毛。
“你有作家的气质。”男孩坐了回来。
“我就当你是夸奖我了。”诗煜月淡淡的回道。
“不客气。”男孩说道。
诗煜月眼角抽动:“你这家伙……”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诗煜月看向窗外,庞大的机翼掠过崎岖的云层,落日染红了穹宇,它的余晖洒落在云的檐角,落下半边阴影。
可诗煜月却是心不在焉,她鬼使神差地瞥向一边,坐在她身旁的男孩此刻正闭目小憩,诗煜月开始仔细地观察起这个快到目的地才同她有过一次交流的男孩。
男孩的半边脸被染红,想必此刻的自己也是如此,落日的余晖平等地给予云层,给予他,同样也给予我。
正当她思绪渐远时,男孩突然睁开了眼,和诗煜月目光对个正着。
诗煜月心虚地转过头去。
“嗤,”男孩的偷笑引得少女侧眸,诗煜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紧接着诗煜月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从上到下将男孩打量个遍,随即勾起嘴角冷笑。
“我收回前面的话,你不是什么小孩子。”
男孩的神色古井无波,似乎是在咀嚼
诗煜月这句话所蕴含的意味。
“相当漂亮的手。”诗煜月抓起男孩的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男孩手指的关节。
男孩愕然,但还是笑着开口:“谢谢你的夸奖,我不介意,随便摸。”说罢,男孩还将另一只手放在诗煜月的腿上。
“我觉得这一只手更漂亮。”
诗煜月只是冷笑。
“完美的比例,没有色差的皮肤,甚至手指上一点长期使用笔留下的茧都没有。”没有管男孩放在她腿上的手,诗煜月认真地将男孩手掌的每一处都细细看过,一字一句地说:“我看的出来,这是义肢。”
男孩没有说话,他收敛了嘴角的笑,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年纪约莫二十四、五,有些过分整齐的头发搭配米白色的连衣裙,确实有几分书卷气。在上飞机前江沅曾见她与一位外国人用英文交流,英文说的很流利,能听出不太明显的北爱尔兰口音,也许曾在北爱尔兰留学过。
“无论是质感还是外观都无可挑剔。想必,这是一位资历甚高的艺术家的得意之作。”诗煜月语气肯定,她放下江沅的手掌,随即长呼出一口气。
“……”
“从刚刚起我就一直有种违和感,戴着昂贵义肢的学生?说起来,”诗煜月收敛嘴角的冷笑,那仿佛要洞穿一切目光落在男孩身上,却像是沉入了深邃的深渊,不曾泛起波澜。她瞳孔中闪过考究的意味:“你,真的是学生吗?”
“当然,货真价实。”男孩伸手递来一根数据线,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要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