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大陆,芙蓉城。
正值九旻暮月,晚秋萧瑟。
王家大院,天井之下。
老爷王不器躺在一张逍遥椅上闭目乘凉,旁边坐着一个身着轻薄绿罗裙的小丫鬟。
这丫头脑袋低垂频频轻点,嘴角还流着一串晶莹哈喇子,手里原本有一下没一下给老爷扇风的蒲扇早就掉地上了,竟是犯秋困打起了瞌睡。
王不器微微睁眼看一下瞌睡虫上身的小丫鬟,瞧见她嘴角那一串口水,不由得会心一笑,复又闭上了双目,没有叫醒她。
“年轻真好啊。”
王不器心中轻轻一叹。
他如今垂垂老矣,华发爬满苍首,满身老年斑,已是八十八岁的老头儿了,行将就木。
他的儿子王无方早就替他买好了最上佳的棺材,此刻正摆在后堂角落里,就等着他眼一闭脚一蹬便穿上寿衣躺进去。
“算一算,来此已超六十年了。”
六十年前,他穿越来到此处,那时候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他不甘平凡,学别人去习武,希冀武道入了品便拜入镇魔司,做那走南闯北斩妖除魔的壮举,再不济也加入黑武卒镇守一城,做个负重前行的守夜人也不错。
只可惜,他武道天赋,实在是太差了。
习武十五载,并无缕进,还是个不入品的莽夫,空有一身蛮力,也就是和街头混混打架有些优势罢了。
自此放弃幻想,凭借着现代人丰富的眼界,做起了经商行善之事,建学堂、开医馆,粮行布行也都闯出了些名堂,也有酒楼珍玩阁几个铺子,就连那偶有妖魔邪祟出没的城外,也有他的养马场。
他不是什么文化人,做不了改变世界的大事,只能做些小生意,积累了半生财富,成了芙蓉城首屈一指的富家翁。
钱财多到根本花不完,日进斗金并不夸张。
儿子有了,孙子也有了,就连曾孙子也有两个,四世同堂,享天伦之乐。
该有的都有了,这草草一生,没啥缺的。
只是,他这心里头啊,总是藏着一个大遗憾。
没能成为入品武者,实在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不甘。
这些年不断结交了一堆朋友,他们当中不乏有人进了镇魔司和黑武卒,如今相见,他们还是壮年模样,每每谈起,开口杀妖除魔闭口武道几品几品,渐渐的,他也不想去见那些朋友了。
早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了。
时光荏苒,空叹人老梦远。
唉,罢了罢了。
都随风去吧。
该有的都有了,本不该再多奢望什么。
如果非要说还奢望点什么,那便奢望子孝孙贤吧,守着我打下的这份家业,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只要不败家、不瞎搞鬼混,够他们吃两辈子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八十多了,不必太管他们。”
他也确实有好些年不管他们了,铺子交给了儿子王无方打理,城外养马场则给了孙子王如缺练手,不图他们更上一层楼,守成应该还是不难的。
王不器舒舒服服躺在逍遥椅里,慢慢回忆平生,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但心头却总是有那么一丝伤感。
不知过了多久,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两个人,两人还在激烈拌着嘴,似在争吵什么。
一个是王不器的儿子王无方,已经五十六了,也是不年轻了,头发半灰白,一身皮肉倒养得白白净净的,看不出来像五十多岁的人,他颌下一缕小胡子也养得极好看,每天都要认认真真打理一番。
一个是王不器的孙子王如缺,刚刚三十出头,是个大胖子,大脸小眼,长得蛮喜庆,他满身膘肉,养得比那两三百斤的年猪还要壮些,没走几步路就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王无方边走边训着儿子王如缺:“臭小子,看你干的都什么鬼事,养外室把媳妇气回娘家也就算了,还到处拈花惹草,天天在那勾栏里鬼混,满口的酒气,你迟早要死在女人肚皮子上面。”
胖子王如缺也不甘示弱:“爹,你有脸还说我呢!也不看看你自己做的那都啥事啊,嗜赌如命,多少铺子都被你输在那赌场里了?爷爷的家业,全都被你败光了。”
“我……我输的是铺子,你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这宅子都抵给胡麻子了,你让我们一大家子睡大街啊?”
王无方说着就揪住了儿子王如缺的一只肥耳,使劲一扭,痛得王如缺嗷嗷叫。
王如缺狡辩道:“我那只是抵押,抵押懂吗?等我买只好蛐蛐儿,斗赢胡麻子的大将军,很快就能从他手里赎回来。”
王无方啐道:“我呸!你放他妈狗屁!走,跟你爷爷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