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官道上，季源背着一包从大虫洞穴里找到的残破长衫裹成的行囊赶路，行囊里边正是那一张油亮的虎皮和一些虎骨。
该是又走了有个把时辰，少年停下脚步，左手抹了把脸上豆大的汗珠，抬头望向巨大城门上方石墙上刻着的“巡阳城”三个苍劲大字。
“这灵气控制的刀痕拐笔，该是有羽下境后期的修为了。”
季源眯眼小声自语，城墙上还有看似普通划痕的阵法痕迹。
“欸欸欸，你还进不进，要晒太阳别拉上咱几位啊。咱还要做生意呢！”
少年身后排队的几个推车商贩见季源傻站着不随队伍登记进城，本就被烈日晒得焦躁的几人当即不耐打断了少年的鉴赏。
“小子晒得昏头，抱歉碍着诸位了。”
季源闻言转过身来，双手攥着行囊，略微躬身表示歉意。
“...那就快去登记吧，别真给晒傻了。”
为首的商贩见状也不好发作，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
季源转身向前几步，来到一张长桌前，“姓名，籍贯，文牒拿来。”
桌后小吏打量了季源一眼，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又低头持笔，面无表情地询问。
“回大人，在下…季修缘，禾子季，修行的修，缘分的缘。大辛国民，却暂无通关文牒。我自幼随师于深山修行，此番是受师命第一次下山进城历练，有不到之处还望大人指点。”季源恭敬回应。
季修缘，正是他的本名，时隔十万载，再从自己口中说出，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
故人知己今在否？
如今，还有谁会喊自己修缘？
罢了，索性就以此名入世吧。
那桌后小吏落笔记录，在听到季修缘没有通关文牒的时候，笔势一顿，眉头下压，眼里就开始浮现出一抹厌烦的神色。
然而当他听到季修缘是修炼者时，眼中神色被他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男人将毛笔安置在糙木笔搁上，目露善意，拱手说道：“敢问阁下如今是何境界？”
季修缘淡笑，“如今是陌下三层，想来很快就可到四层了。”
小风波界众国募兵，都是优先取精而非取量。修炼者初入陌下境，在三层之前其实与常人体质差别不大。
不修炼但常年锻炼自身体魄的壮年男人，也能撂倒那些陌下一二层不出彩的修炼者。
但是陌下三层就是道小分水岭，基本上所有修炼者到此境界圆满后，受灵气滋养了一段时间的肉身都会有小幅度的增强。
虽然平时不怎么看得出来，但是生死搏杀中，往往能凭此扭转乾坤。
那些无法修炼的壮年男人和陌下三层以下的修炼者募入军伍中，只能当个新兵用来冲阵和消磨敌军高手的气力，唯一的差别就是修炼者还有晋升的机会。
而季修缘这种陌下三层，而且未来可期的年轻人，若是地地道道的大辛国民且愿为国效力，入伍后很大可能直接跳过新兵和普通军士一跃成为从九品的持戟长。
虽然官级最小，但前途一片光明，也是种质变了。
更别说如今小风波界七国风波暗涌，南澈灭国，大辛的年轻皇帝隐有挑起纷争、问鼎天下的雄心。如巡阳城这般的边境城池，立功晋升的希望不是一般的大。
大辛尚武之风可谓小风波界之最，虽然小吏同样是从九品的官级，但作为单纯的文官，又无依无靠，凭他自己，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晋升的空间。
而季修缘这种人才，很抢手。
所以那桌后小吏闻言当即起身，差点把屁股下的长凳拱翻。
只见小吏绕过长桌，朝季修缘微微弯腰拱手行礼：“季小兄弟丢了文牒是吧？我这就叫人上报官府帮忙补上，来人！”
季修缘眼神玩味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随着小吏一声叫唤，前边打开的城门旁小跑过来一个守城老兵。
“老邓你拿着这个，把最后一个姓名上报给户籍文书处，做个通关文牒，我过些日子去取。”
小吏把桌上的一张草纸递给老兵，老兵接到草纸，并未即刻动身，而是在原地踌躇。
见老兵有些不情愿，小吏眉头一皱，有些不快地补充道：“就说是我赵文说的，出了事我担着，回头给你带壶老酒。对了，把刘大头叫过来，今天让他替我一班，告诉他少不了他的。”
老兵得了承诺和好处，老脸笑得皱成一朵菊花，连连称是，一溜小跑到城门口叫人去了。
名叫赵文的男人转过头来，对着季修缘难掩谄媚地笑道：“我看到季小兄弟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像我一个至亲。”
“我像你爹。”
少年瞥了一眼心里打着小算盘的男人，心中默默答道。
“季老弟不必拦我，就凭这份眼缘，咱哥俩可得好好搓一顿！”
赵文走到季修缘左手旁，右手一把揽住少年瘦弱的双肩，在几个商贩呆滞的眼光中，缓缓朝城中西边走去。
“我也没拦着你啊……走快点走快点，要饿坏了……”季修缘在心里碎碎念。
于是这一路上，行人都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瘦弱少年背个破旧包袱走得飞快，右肩上很勉强地搭着只右手，右手主人气喘吁吁，时不时一个踉跄。
“嗬…嗬哈哈，哈……季老弟果然非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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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午后日头最蒸人的时段，瘦弱少年背着行囊，站在一家门口飘着褪色酒旗的陈旧小店前。
小吏赵文的右手，终于从季修缘的右肩上放下。他脸色有些苍白，躬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片刻后，赵文总算是缓了过来。
“老弟，你别看这酒家门面破旧，他家酿的酒却是在巡阳城中远近闻名的，再配上一小碟自制的茴香豆，那滋味，更是一绝！”
赵文用洗得发白的衣袖擦了擦头上的细汗，似是担心季修缘误会他随便找了这么个破地儿敷衍，忙不迭来了这么一句。
少年点了点头，径直走入破旧酒馆，随便找了张四方桌，把行囊放在其中一条长凳上，就坐下歇着了。
赵文察言观色，见少年没有嫌弃的意思，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快步走向柜台。
“张叔，来两盘卤牛肉，两碟茴香豆。一坛故人醉，另打两壶带走。”
赵文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左手托握着锦囊，右手轻解开束绳，从里面点出五颗细小且发着微光的石碎。
男人用他常年握笔故而长着几处老茧的右手掌掂了掂五颗石碎，将其轻放在柜台上，略带不舍地推向柜台后的老者。
季修缘所在的位置正好将一幕瞧得仔细，“所以小风波界的主要流通货币，就应该是那些下等灵石了。”少年心中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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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此物，之所以畅通，很大原因是有助于修炼，一是可以快速补充灵气，二是修炼时借助灵石可提升修炼的速度。
御有形之物和御无形之气的差别，还是很大的，算得上是种方便法门。
小风波界所存灵脉，只产上中下三等灵石，这三等灵石以所存灵气的多少和精纯程度区分，不同等级的灵石之间差别极大。
下等灵石所蕴含灵气最为稀少驳杂，数量庞大，作为货币，在普通人和陌人境中最为流通。
中等灵石则基本用于陌人境界的启蒙纳灵，泥人境及以上的修炼，不过在大笔交易上，也有用中等灵石交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