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部 承古益丰堂:第十一章(1 / 2)时事首页

吴虎风人长得并不彪悍,不要说跟人家武松没法比,就算跟他的养子吴老五都没法比。武松那是一条大汉啊,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胸脯横阔,火眼金睛,乃人间太岁神。老吴那就差得远了,脸上胡须稀疏,目光浑浊,其貌不扬,且五短身材,弓腰缩背,虽然使得一手好棍棒,打三两个泼皮流氓轻巧,却无武松那般万夫莫当之勇。一句话,老吴也就是个一般人,或许,比一般人稍微能打一点。再有,比一般人胆大,你看,老虎他都不怕,敢打,敢与它周旋。由于相貌平平,居无定所,漂泊不定,赚些钱也都大手大脚抛撒了,也没能攒下个仨瓜俩枣,也没有置点田,置个房,所以,老吴连婆娘都没能讨得一个。据说,他在绵州有过一个相好的女人,也只是听说而已,到底有没有,也不晓得。总之,吴虎风,一个游走于江湖的过客耳。不过,人家一口气收养了五个义子,那也是一般人做不来的。

据老吴所言,那年冬天,天气极寒,连续多日皆雨雪交加,天昏地暗,不见天日,高天上灰蒙蒙的,像是有厚厚的罩子捂住了天地。雨夹雪飘飘洒洒,漫天湿雾迷蒙,金牛道上滴水成坨,路旁的千年古柏雾凇蓬勃,近看,你如同钻进了冰窟,远看,它们如同一个个白发仙姑亭亭玉立。马匹走在滑溜溜的石板路上,一路趔趄,踉踉跄跄。人都眯着眼睛缩着脖子袖着手,冷得像个龟儿子。老吴吩咐马帮们将马匹所驮的货物卸下一半,留些人在驿站守候,待马队到达下一个驿站卸了货再回过头来驮这边驿站落下的货物。马匹、货物便这么一截一截挪动,行走缓慢。没奈何,年年冬天,这种鬼天气居多。就这样那马还是一步一瘸,走得艰难。

这天,马帮经过土地庙,见路边一座神龛里的灰草丛中,竟钻出一个娃娃来。这娃娃硕大一颗头,青皮寡瘦,头上满是疥疮,糊着白花花的脓泡,身上裹一条不成形状的烂棉絮,裸露的棉花,已是黑黢黢的一团一团,像泥球一样,没有一点棉花的成色。走在队伍前头的老吴打个唿哨令马帮停下,吩咐几个人周围团转去找,看看有没得活人或者饿殍。找出去一里地,啥都没得,这阴雨绵绵极寒的天气,连野狗都寻个窟窿钻进去避寒了,咋个还会有人?想来这娃娃是被遗弃的了。

老吴扯出来一张羊皮毯子,抖一抖灰,拿毯子把娃娃包了,拴在马背上,马帮继续赶路。开饭的时候,就掰一块玉麦馍馍丢给这娃娃,看他塞进嘴里嚼得满嘴碴子,便拿葫芦往他嘴里灌两口水,好让他吞得顺溜一些。赶路的时候就仍然把他裹在羊皮毯子里,拴在马背上,暖暖和和的,一路随着马匹的踉跄而颠沛。

这娃娃看上去三岁?五岁?看不透,却话都还不会说,连叫都不叫唤一声,哭也不哭,笑更不笑,一脸死板,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脑袋灵不灵光尚不晓得。直到有一天他开口说话,管老吴清清楚楚叫了一声爹。大家都笑了。才晓得这娃不是个哑巴。老吴呲了呲牙,咧了咧嘴,问他:“你叫啥名字?”娃娃摇头。再问:“那你姓啥?”还是摇头。老吴遂说:“那你就叫吴老五嘛。”娃娃点头,居然说:“好!”听他口音,陕甘一带的。

没有人想得到,这个青皮寡瘦的大脑壳娃娃日后能长成一条虎背熊腰的壮汉。

这吴老五手头使的兵器,竟也跟张飞相同,他也使一柄长矛,矛尖似蛇,矛杆似一条铁柱,虽不如那张翼德的丈八蛇矛,却也有一丈长,三十五斤重,矛头一大蓬红缨,舞动起来,看不到矛,只见血红一片,煞是瘆人,七八条汉子近不得身。

吴老五原先在镖局跑镖,由成都经雅州到打箭炉,再往西,他到过朵康木(昌都),往南则去过宁远府(西昌)。吴老五为人忠义,好打抱不平,为此曾有命案缠身,遂逃往成都府,先在华阳、新津一带流窜,后来在青龙场的袍哥码头落了脚,为躲避官府缉拿,遂移至崇庆县的袍哥码头驻足。江家把他隐匿了。在文井江边一座道观里,吴老五做了一年不蓄发的打杂道士。道观位于深山密林,平时鲜有人光顾,那吴老五在观里不敲木鱼不念经,日日练武,劈柴、担水、扫地,没酒没肉,甚至连阳光都少见,清汤寡水过了一年。等风声平息,方重出江湖,替江家跑马帮。吴老五原本就跑打箭炉,往来龙潭寺,经崇庆、安仁、邛州、雅州至打箭炉,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沿途弟兄伙多得很,有个风吹草动,他能号集不少人马,顶得起用场。

古守义跟于富贵商议,还是要烦请于掌柜的亲往一趟,一来护送七奶奶去打箭炉,二来也去“承古益丰堂”的分号盘点一番物产,那于得利不是写信来要再开两间门面吗,正好去实地查勘一番,顺便,看看儿子,岂不是一举三得。这边坊里的事,暂由水生打理,古三爷也暂不回新都,住在龙潭寺等七奶奶平安到了打箭炉再走。

给七妹子租了一顶二人小轿,到雅州再换乘滑竿。一路的行李用品,守义亲自监督,一一清点归一。因为马帮忌讳女人跟随,东家七奶奶要随马帮走,那吴老五不便多嘴,但若再添个丫鬟、老妈子,就是守义不便张这个口了。所以此行没有随身丫鬟跟随侍候七奶奶。守义本想嘱托罗家烈一路悉心照料七妹,但他又不肯跟那龟儿子说话,便托于掌柜传了话过去。那龟儿子自然喏喏称是。

一切铺排妥当。七妹子欢天喜地跟三哥告别,领着她的罗家烈,于掌柜领着根生、木生,随江家马帮往打箭炉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