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夫斯基在车夫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而右手的手帕已经被他的汗水浸得湿透了。
街边几个头戴贝雷帽身穿廉价白衬衫的市民一看见他便上前将其扶起,在走进圣安托万巷道的某栋公寓楼后拐了几道楼梯便带着瓦莱夫斯基进了一间房,房内只有一张圆桌和数把椅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显然它的主人并不打算用它来生活。
空气中飘着一股古龙水的味道,瓦莱夫斯基闻着这股味感觉心情平静了一些,顺带着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人空着一张板凳围着圆桌坐在一起,以至于这小小的房间都显得有些拥挤,瓦莱夫斯基认出其中一人是布朗基,他在看到瓦莱夫斯基后连忙起身并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你的手冷得跟摸着块冰一样,是上街垒的后遗症吗?”
“或许吧,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精神上受了点刺激。”瓦莱夫斯基有气无力地缓缓道。
“如果实在不舒服完全可以不用过来的啊,为什么要死撑?”布朗基继续问。
“这不明摆着的嘛,”瓦莱夫斯基松开手慢慢走向自己的位置,那几个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扶着他坐上去,“人们以为波旁下台了革命就结束了,实际上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夏尔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接下来到我了。”
“你不会是想游说我们支持他复辟吧?”一个留着棕色卷发,面容方正,穿着长外套的男人有些不悦地问瓦莱夫斯基,但被布朗基制止了。
“不,比起波拿巴复辟更要紧的是拉法耶特想重新立一个叫路易·菲利普的人当立宪国王,如果他成功了那先前革命的血就都白流了,”瓦莱夫斯基低着头说,忽然他猛地抬头望向男人的方向,“话说回来除了布朗基你们几位我都是第一次见呢,请问诸位怎么称呼?”
“哦,我叫亚历山大·奥古斯特·勒德律·洛兰,是个律师。”先前向瓦莱夫斯基搭话的男人说。
“我是路易·勃朗,很高兴认识你。”洛兰左边那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削可脸刮得干干净净看着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对瓦莱夫斯基笑道。
“弗朗索瓦·阿拉戈。”那个坐在洛兰右边,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且着装朴素的学者范男人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句。
瓦莱夫斯基对这些名字印象都不是太深,于是也只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后跟着点点头,在布朗基坐回原位置后,会谈就算开始了。
“首先,就和瓦莱夫斯基说的一样,那个知名立宪分子,马尔斯校场的屠夫拉法耶特打算趁着波旁倒台的权力真空扶持来自奥尔良家族的路易·菲利普做新的国王,而他昨天已经到过巴士底广场了!如果革命后的法兰西再次迎接一个国王将会成为整个欧洲的笑柄!”
“我们无产者同旧社会做斗争是为了在未来赢得整个世界而不是为了一口饱饭,一定要坚决阻止!”年轻的勃朗也愤愤地说。
“可是怎么阻止?如今巴黎乃至整个法国支持共和的势力都微乎其微,这场革命也是因为我们和那些穿长靴的自由派存在共同敌人才能最终从起义变成革命的,可是很遗憾,这场革命在我看来除了流血牺牲是共和派以外其他地方都被自由派牢牢把持。”洛兰继续面无表情地分析。
“什么意思,因为革命时作为名誉正规部队的国民自卫军司令是个自由派?”勃朗问洛兰。
“这只是最醒目的一点,还有其他很多地方可以体现,”洛兰双手抱胸,神情忧虑,“比如说巴黎南北无产者手里的枪,南部的无产者手里的武器多来自荣军院里的缴获,而北部的无产者则是那位第三个波拿巴以警局武器库临时武装,不论是哪里,最终武器的来源都是外部。”
“所以,你洛兰也和布朗基邀请这位瓦莱夫斯基来这里一样,是想讨论同波拿巴主义者联手的相关事宜吗?”阿拉戈问。
“在我看来,想要在如今自由派势力如日中天时尽可能限制他们胡来只能通过这种办法了,连反抗的武器都需要依赖外部的我们单打独斗是没有胜算的,要是和波拿巴有限合作或许有一线生机。”
“这样子不行!既然你说我们是在自由派的支持下才将波旁赶走最终还要受制于他们,那我们和波拿巴分子联手岂不是有可能也会受制于波拿巴吗?”勃朗反对。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暂时不用担心,”洛兰继续说,“大概是1820年左右,波拿巴分子曾经在这圣安托万策划过一场起义,可仅一天的功夫就被当局镇压了,即使现在有那位第三个波拿巴帮助,他们在那些当权者的眼里估计还不如我们值得注意。”
“布朗基,你和这位瓦莱夫斯基先生都是和波拿巴见过面的人,你觉得应该和他联手吗?”勃朗看向布朗基,希望作为东道主的他给出回答。
布朗基听罢没有直接回答,倒是瓦莱夫斯基发话了:
“其实关于路易·菲利普的问题就是夏尔最早先告诉我的,而他最终得出的结论和阿拉戈先生一样,都是在阻止菲利普登基的前提下有限合作,以波旁为首的贵族势力肯定不能联合,要想对抗自由派只有两方合力才能一战了。”
“我不同意这样。”
瓦莱夫斯基话音刚落,布朗基便一把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桌前的四个人,一副威压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