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60年,初秋,深夜。
这一年,是爱新觉罗·福临即位的第二年。
即使纵观华夏下上五千年的历史,福临以僧人身份践祚帝王的经历也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在僧人与帝王的交叉道路上,他并不孤独。
两百年后,大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朱元璋避位为僧,正好续上了这一段前缘。
后话暂且不提。
在这初秋的夜晚,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寒意中。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一个名叫朱由检的大内侍卫在不足一米宽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脑中充斥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
朱由检时而想到亲手把利刃送到那龙袍之上,又时而想到自己在菜市场被凌迟处死的惨状;时而想到她往日柔软细腻的玉手,又时而想到她今日冷若冰霜的眼神和趋炎附势的神态。
“她为什么要这样……”
朱由检心如刀绞,拳头直接砸到了墙上,发出“砰”地一声。
“你妈的!”一个枕头直接从窗户边上飞过来,朱由检一缩脖子,枕头贴着他的辫子落到了地上,“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童、童大哥,不好意思,我梦游呢,”朱由检装作刚醒的样子,揉着通红的眼睛说道。
“梦游滚出去梦游,别在这打扰弟兄们美梦。”
骂人的名叫童逢源,是朱由检这组的领班,正五品,整日甩着辫子走来走去,连寻常大臣都不放在眼里。
朱由检和李全最烦的,也是私下议论最多的,就是这个辫子。
一个好好的男人,不留个精神的发型,留个破辫子算什么?
真恨不得全给剪了。
当然,这话朱由检向来是只敢和李全说,很多时候还都不敢说出口,只能互相用眼神示意对辫子的厌恶之情。
在这伴君如伴虎的紫禁城,很多时候,眼神比话语能传递的消息要多得多。
当然,这辫子的事情说大也大,但要是比起白天自己和李全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大逆不道”了。
朱由检清楚地记得,面对自己那些问题,李全没有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静悄悄地走了,留下朱由检独自在寒风中迷茫。
和李全分开以后,朱由检就打不住地想那些事情,想永历帝、想隆武帝、想吴三桂、想郑成功、想李自成,等等等等,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如今睡意全无,屋内充满臭味,又来了尿意,朱由检索性不躺了,鬼使神差地拿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几两银子,就从偏门溜了出去。
大内侍卫如果不值夜班的话,统一住在太和殿西首的几厢平房内,紧挨着的就是御膳房。
朱由检常常和同事们戏称,说这是用吃的堵住侍卫们的嘴,让咱们不要出去乱说话。
毕竟,常在宫里当差,谁还不知道点深宫秘闻呢。
对了,就说上个皇帝吧,信藏传佛教信了一辈子,最后不还是没得到活佛保佑,得了天花死了。
说来也怪,天花向来是小孩子得的东西,谁家也没听说有老人感染这玩意。
“说不准是地下的乾隆不满意了,不让他的孙子在位时间比他长……”
反正翊坤宫的那些侍女都这么说。
朱由检一边想着,一边鬼使神差地向太和殿里望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呆住了。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后露出一角,将饱满的月光从太和殿的窗棂中投射到那代表着九五至尊的龙椅上。从古至今,算上如今的少年天子,也统共只有十位皇帝坐过。
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都姓爱新觉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