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漫长时光里,姜冥经常可以看到在自己厢房不远处的池塘边圆石上凝视池水的灵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这里,似乎有什么需要她特别留心的东西。而他知道,自己的主殿探查计划恐怕需要长久搁置了,自己的离别之意同样被对方无情地忽略了。趁着月光,他斗起胆子走出屋门靠着少女的圆石侧坐了下来,歪着头看向那张秀丽的脸颊,“有心事吗?”
灵鸢头也不回地轻嗯了一声,玉足搅动着池塘里的水,鱼群一哄而散,老龟探出水面望了一眼便又沉入了水底。“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无论是面容神色甚至是举手投足的姿态...甚至...是名字...”她扭着头目光恳切地望着身边的男子。
姜冥闷头思索了一番,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暗含的柔光。他的身影潜入了脑海深处,那是他尘封的记忆-母宇宙。若按地球文明来说,世界上存在长相相同的两个人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可若把一切附加条件叠加在一起,且不说面貌是否真的能够完全复刻,单论姓氏和家庭素养所营造出来的神态要达到惊人的一致都难入登天了。他将自己的论断结果抛了出来,本以为对方会辩驳一下,事实却全然不同。空气的突然寂静反倒使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憋了许久后,他不得不找些话题来缓和一下气氛了。“或或许,真得有呢?比方说,那是一个失忆的人?”
“失忆的人...是啊,也许真的只有失忆才会使两人形同陌路吧。”
对话的终结始料未及,姜冥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再把话题圆回去。至少,自己的这个推断还是有些道理的。沉寂的静夜悄悄地前移着,两人心有灵犀地都不曾再次挑起话题。他看着泛起微波的水面,身后的柳树枝条搅动着水波纹涟漪荡漾重叠了起来。在如此和煦的清风吹拂下,他不禁疑惑起所谓黑夜的恐惧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禁令阻止人们外出呢?自己真正体会到的与被人让自己听到的真得有云泥之别。而别人就在身边,但他不能问。
沉吟半晌后,姜冥终究决定回去休息了。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道了声别便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他能够感觉到一双灼灼的眼睛逼视着自己,那目光直把自己送到屋内方才依依惜别。躺在床榻上的他反倒失去了些许睡意。那少女时常站在平静的水面旁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相似的人...一模一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是她怀念的旧人吧。
灵鸢依旧坐在圆石上,目光澄澈地时而望向天上的月亮,盯着倒映在水面下的细柳枝条还有那游动的鱼儿。失忆...或许真的失忆了...连我也都要丧生在无尽的回忆里了...失忆是种解脱,也好,也罢...她蓦地站起身来,再度回头望了一眼早已熄灭火烛的屋子,许是想通了一切,消失在了黯夜之中。
姜冥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在梦中他看到了一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同样的身形,同样的名字,却身处不同的时代。那是比之仙魔纪元战更要古老的时代,被唤作大元年。作为一个梦境的旁观者,他以第三视角几乎目睹了那个人的一生。而那个陪伴年轻人跨越了无限时光出生入死的面纱女子着实让他眼前一亮,熟悉之感扑面而至。她...他想要近前去望上一眼,可突如其来的变动令他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陷入了癫狂。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仿佛那个女子是自己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人,而非那个年轻人的。画面的飞速流逝,他能够感觉到时光年轮在骤然提速间跨过了千百年,年轻人的回眸令他渗出冷汗。那双眸子亦正亦邪,但也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将自己压垮。他的周身开始冲斥起虚无与黑暗,那一股股黑黢黢的雾将自己的前方遮掩,宛如巨兽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不,不,不啊!姜冥惊叫地坐了起来,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房门已经打开,灵鸢正坐在不远处瞅着自己。“怎么,做噩梦了?这可一点也不像你。”云里雾里的姜冥尚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下,他摸了摸湿透的床单和红潮的手掌,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古怪梦境会如此可怕。
“想什么呢,赶紧吃饭!”灵鸢没好气地撅着嘴巴怒指着姜冥,张牙舞爪着大有一种再不理我就要上手的架势。姜冥此时方才注意到自己先前的失态,一边回应着一边急忙整理穿戴起衣物,而后急忙向着膳堂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