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梦中醒来后,陈争便再也没有睡意,像是一头老牛反刍般慢慢消化那梦中,或者脑海中残留的记忆碎片。
此陈争,已非彼陈争。
昨晚的梦境仿佛是另一位陈争在做最后的告别,那些他的过往犹如片片雪花落地即融。有不会消融的雪花吗?有开满纯白色雪花的雪树吗?如果我死了,你要活下去。
你有遗憾吗?你是有遗憾吧,陈争躺在床塌上喃喃自语。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谁说梦中的承诺不算承诺,在这个世界,梦也许是另一种现实也说不定。
我会活下去,在这个新的世界活下去。
想到这里,陈争顿觉念头通达,仿佛打破了与这个世界的隔膜,有一种如鱼入水的感觉。恍恍惚惚中,陈争在天明未明前进入了短暂的沉睡。
隐峰位于大风国巨鹿郡大同府城边缘,为蟒山山脉南段起始第一峰。蟒山山势绵延万里,其内古木参天,峰谷勾连,瀑飞涧明,奇美秀丽。此时正处初秋时节,晨雾弥漫,树高丛密,翠叶满露。林间静如深潭,凉如冰水,却听吱呀一声,坐落在隐峰后山一小院的正门被打开,从中走出一少年道人。
这少年道人身穿一身青色道袍,一支桃木簪将长发竖起,露出一张白净耐看的面庞,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颇有一股钟灵毓秀的隽永自然之气,仿佛是这方天地滋养孕育的人形璞玉。
这道人自然是陈争。
在刚才打开门之前,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在打开那扇木门的瞬间,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陈争左脚先踏出,而后右脚踏出,在门前的台阶站定,心中忽而涌出“推门见天地,天地何其阔”的玄妙之感。群山隐没在墨蓝色的天幕下,几颗残星闪烁在天际。悠长、静谧、神秘,仿佛唯有大道与我,亘古长存。
此刻天未大亮,环顾四周,陈争发现一山野小路隐藏在四周丛林边缘。小路只有半米左右宽,恰好容一人通过,视线范围内并无铺砌青石板,想必是人走的多了自然形成。林间树丛相互掩映,小路时宽时窄,偶有寻不见过往走路的痕迹。落叶堆叠,松泥散落,来回往复间,陈争也不忐忑,竟有几分熟悉之感,仿佛仍在寻古探秘。
不过好在小路并不长。晨间露水湿气重,当陈争走到小路尽头,跃上青石平台之时,腰身之下大半被浸透,忽感几分凉意,陈争却也不以为意,径直走向眼前一道两米高的木质门扉前,轻轻一推,便走了进去。
在原来陈争的记忆中,印象中火房就在这个院落中。陈争想着之前师父临走前交代的任务,同时身体也感到一股饥饿之意,先把吃食解决。凭着印象画面,进门之后右转,缓缓地推门而入,右手不自觉地拿起放在右手第一扇门窗上的火折子,轻轻吹了几次,亮起红色的丝状星火,上前两步,点亮了案台上只剩半根、布有白色柱状油痕的蜡烛。
火光亮起的瞬间,在陈争的背后传来一声呜的声音,便见一黑影纵身一跃竟然跳到了陈争的跟前。原来是一只从头到尾呈黑色的猫,三步并作两步,无声无息地走到陈争的面前,蹲下,一双美丽而妖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陈争。
如此神秀异常的黑猫,陈争此生也是第一次看到,嗯,至少在自己的记忆中。
黑色的毛发没有一丝其他颜色,左眼呈现碧绿色,右眼呈现湛蓝色,犹如燃烧着的两道妖异火焰。
一只行走在暗夜中的精灵。
“你也饿了吗?”
陈争对着黑猫说道。透过视野,发现左侧的窗子没有被关严,想必是从那里跳进来的。
黑猫喵了一声,像是回应,纵身一跃跳到了案桌上,然后又一个跳跃到了陈争的右肩上。
侧过头,蓝绿宝石般的眼睛看了陈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啥看,还不赶紧给本喵做好吃的”。
这个世界也流行猫主子吗?难道是修炼晋升的压力太大了?没有想到第一天就晋升了。嗯,铲屎官。
陈争内心暗暗想着,笑了一下,左手轻轻地揉了一下黑猫的头。
转过身,开始翻箱子倒柜查看有哪些食物可以利用的。一斤左右面粉、三棵小白菜(外叶坏掉)、几颗葱(绿叶烂掉),能用的少的可怜,做一碗基本款的宽面汤刚刚能够满足。调料更是少的可怜,只有盐巴(块状)。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荒野生存。
黑猫就这样趴在陈争的肩头,像是监工。陈争小心地控制着身子的幅度,怕一个不小心将黑猫甩下去。
拿起水桶去院子外面打了两桶水,倒入屋内半米高的空水缸。拿起抹布浸湿,将灶头铁锅洗净,倒入干净的井水。好在屋内还有柴火。陈争捡起干柴,放入灶坑内,然后用火折子点着干燥松柏叶子,扔到灶坑内,看到里面的干柴燃起,盖上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