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顺着老者手指看去,旋即莞尔一笑:“听雨山那个小道想鼓捣个劳什子交流会,奴家看他人不大鬼点子不少,拿出来好些个有趣的玩意儿,那边围着的人多半是在看他斗蛐蛐呢~”
“哦对了,他还拿出个异邦道人的道袍当彩头,奴家也不知真假,看那样式颇为新奇就给要了件,老爷您要看奴家穿穿吗?”
在听见“异邦道人”几个字的时候,老者突然瞪大了双眼,那双早就蒙了尘的眸子爆射出两道精芒,似是要隔着千米看穿那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小道士的大脑。
但很快他便沉了回去,挥挥手不在乎的说:“去吧,拿来我看看,别穿。道人的东西多留几份心,别那么松散。”
等那件梯形床单式的大黑袍和比楔子还尖的大兜帽躺在手里时,老者松了口气,失笑出声:“这小子,倒有几分心,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折腾他交流会。也亏的他想出来这些样式,那些没个眼力见的道人说不准还真会来看个稀奇。”
说着,他把这些还带着染料清香的布料丢回妇人手里:“只可惜,异邦道人不穿这个样式的衣服。”
一边说一边还摇头叹气:“现在的道人也就是他这种货色了,本事没点,见识短浅,只会信口开河忽悠人。这袍子夫人你拿去洗洗穿吧,那小道士就不管他了,随他去。”
“以老夫之见,他那个交流会,必定失败!”
......
“语蔷姐,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赢得太多了?”
人堆中,腹桃拉过人来疯的孙语蔷小声说道:“我们本来不是想让乡亲们帮忙宣传吗,怎么赢这么多东西,这,这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
孙语蔷左手按着一跛脚老汉的头,右手提着刀,面带猖狂的踩在条凳上一边大笑一边朝那些还在张望的人吆喝着:“瞧一瞧看一看啊,首届斗蛐蛐大赛开赛咯!”
“欸语蔷姐,说错了,我们不是斗蛐蛐大赛是道人交流会!斗蛐蛐只是你我斗着玩的!”
奈何在场的人无论是孙语蔷还是围观群众们都不在乎这个还没桌子高的毛头小子的话,只当他是个被姐姐带来见世面的小孩。
一农妇有些畏惧的看着孙语蔷手里的刀,本想退缩,但那股不可名状的诱惑却一直吊着她,若有若无,就如那枝头华彩的络新妇般勾着她的心。
她拨开围观的人,挤上前来急促却又胆怯的开口道:“那个,斗赢你送烧鹅是真的送吗?”
“烧鹅?”孙语蔷回头看了眼,旋即恍然道:“哦,那不是鹅,现在哪家还养的起鹅啊。再说了,哪有这么瘦的鹅?这就是几只野山鸡,今早才掏到的,不过送是真的送,只要你斗蛐蛐能赢我!”
说着话的同时,她还满不在乎的一个手起刀落,刀光乍现间只一瞬,便是斩下来那跛脚老汉的头......发。
“自己去篮子里挑只蛐蛐吧,我们不收钱的,头一只蛐蛐输了后可以随便拿点什么抵上,然后继续比。你看这群老不修,全都拿头发抵,这不把我当剃头匠了吗!”
农妇咽了口唾沫,俨然是有些心动。
旁边围着的那群多多少少有些残疾的老汉们纷纷露出自己刚剃的光头和上面贴着的写有“听雨山见习道人交流会”字样的黄纸附和道:
“是啊是啊”、
“小姑娘手艺可好了”、
“就是蛐蛐有点难驯,吃不到烧鹅啊”、
“输了也就让我们贴个黄纸,也不知道上面那些弯弯绕绕画的啥”、
“要不我们抢了就走吧?她一小姑娘也奈何不了我们?”
“抢?”本来还在仔细的剃着头的孙语蔷手里一顿,旋即一刀剁在跛脚老汉脑袋边上。
是手起刀落寒光如雷,咔吧一声那实木的桌板顿时就裂开一道缝,给跛脚老汉冷汗都吓出来了,寻思要不赶紧踹那嘴上没个把门的山驴比几脚表示他对这姐弟两毫无二心。
但孙语蔷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只是叉着腹桃的腰把正在鼓捣烤架的小道士提起来,拍着他腰间的木剑,宛若一头暴躁的斑斓猛虎般环视着四周。
她一个字都没说,但她想说的一切都通过那桀骜的眼神非常明确的传达出来——给姑奶奶抢一个试试?
来试试?
木剑一出,四下失声。
在大伏,木剑是道人所持,也只有道人可持。
木剑本身并无杀伤力,坚不过金石,利不过铁锋,顶多有些习武之人鼓捣一下给门徒练手用——但不会配剑鞘。
给木剑配上剑鞘,挂上剑穗,精雕细琢,成其骨完其精神的,只有道人。这不仅仅是身份象征,更是许多道人用一生去打造的一件“道具”,是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
谁敢平白无故为难一个身负开田除厄,扛着一方安宁跟天斗的道人?
要是有憨货搁大街上踹道人一脚,脾气好的道人不会说什么,但道人护着的那些村镇最少能给这人来个三七开——连吃三天席,过了头七直接下葬。
“孙老三,还抢不?”一柴翁调笑方才说要动手的老汉道:“这位小道爷看上去也不像是持牌的样子,你个劈柴的,一膀子力气,能怕他?”
“去去去,我这不是看小道爷烧柴火熏得难受逗个乐吗~”那老汉挤出个尴尬的笑脸贴上来:“小道爷,老汉我就逗个闷子,您别往心里去啊~”
腹桃确实没往心里去,他都不带理的——烧鸡快焦了,他正抢救呢。
豆包和孙语蔷进山忙活一整天也就弄来几只跑山鸡,肉剃出来当斗蛐蛐的彩头,骨头还得剃出来回去当狗粮,要是糟蹋了那他高低给自己剁吧剁吧上烤架去。
他不在乎,孙语蔷也就懒得跟这老汉计较,抬手又是一张小广告贴他前脑门上然后将其拨开,对那农妇问道:“大婶你要挑一只蛐蛐不?都是听雨山新抓的,肯定没啥猫腻!”
农妇那带着汗渍的手攥住耙子,暗暗朝不远处的巷子瞥了眼,尔后一咬牙一点头。
“俺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