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把我画成这个样子?”
丰鱼河下游,百人画舫悠悠的朝着蕈洲漂去。
画舫船头,赵乞命看着眼前的画师和其手中的画面露难色。
大伏会为各地行走的足轻们配备画师,用以记录路程中的详情或美景最终反馈给皇府。
在整个任务过程中,画师会以绸布裹面,穿巨大黑袍,加之都训练过腹腔发声的技巧,防的就是足轻因为任务过程中的差错或私心被画师给记录下来后回宫伺机报复。
一般来讲能成为皇府画师的人画技理应冠绝一代才对,但眼前这坨名为“九十七号画师”的玩意儿......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正经人。
“这坨耙子、锄头、锤子、楔子攒成一坨的是个啥?虽然我知道我还未净目,但你也不用为了恶心我故意画一堆垃圾吧?我要你画的是船首傲然图,你给我画了个城南垃圾堆?”
九十七号画师微微颔首,轻声说道:“我画的是您的本相,大人。”
“本相?我脸呢?”
九十七号画师指着画中间的那根鞋拔子说:“这里,大人,这就是您的脸。顺带一提下面那张磨盘就是您的肚子,您的腿是两根锥子,中间那个锉刀是......”
“我#¥%&*——”一时间,赵乞命被气的是话都说不顺溜了,下意识就想一巴掌扇过去,却又凌空制住了手。
“罢了!我就不该期待你有啥画技!”
年轻气不盛的预备足轻拂袖而去,临走前还嘴硬的留下一句:“好好画此行的记录吧!要是画不好回皇都后被斩了那我可是会笑着去给你送行的!”
九十七号也不恼,用烤化的松蜡给画纸涂抹一层防水后小心叠好收入行囊,并款款朝着赵乞命方向施了一礼:“谢大人相送。”
船舱内,刚端了盘烧鹅躺在躺椅上的赵乞命耳边响起个苍老的声音:“画完了?”
鞋拔子青年抬手弹出一根玄丝,悠悠飘荡的白线与另一条泛红的线凌空交汇,赵乞命的声音也随着那根线传到船主室里:“昂,画完了,一坨腌臜之物。”
“爹您还说宫廷画师都是才冠天伦之辈,我视之不如三岁孩童!”
那苍老的声音轻笑一声:“三岁孩童可不会画得那么差,鞋拔子脸,嘿嘿~”
赵乞命啃烧鹅的动作一窒,恼怒道:“这还能调笑我,您可真是我亲爹!启程吧!别耽误了,让那个九十七在船头杵着,淋她一脸水!”
苍老的声音没再开口,作为回应的是飘荡在空中的无数泛红玄丝。
赵氏足轻法——激流!
平日里,丰鱼江面波涛粼粼,波纹互相冲突、抵消,丢失了大量动能。
但在泛红玄丝的“约束”之下,竟然迅速被调整到了同一方向,以涛涛江水之力全力推动一艘画舫,何其精妙!
而船速也飞快超过陆地行马,撞起的江水在船头形成了一道丈百水幕,升起再落下,何其壮阔!
就是苦了躲在桅杆下面的九十七号画师,其身子在被激起的江水中飘摇不定,唯有行囊依旧稳固。
得亏画舫船头提前凿出了疏水孔,不然九十七号画师怕是等不到回皇都斩首就得先落江喂了鱼去。
‘还好大人他爹只跟随这一段,过了丰鱼河就会转去漂籽江的支流,不然我就只能传讯告状,说预备大足轻赵大人假借赶路之名给他儿子护道了呢......’
丰鱼河连接着清洲与蕈洲,向北可抵达千湖洲,是贯通整个大伏的重要河流之一。
既然是主河道,自然就不缺少行船。
自开春之后,水面化开,打鱼垂钓的人也陆续多了些许,不过“得益于”皇都这几年的征兵行为,男丁稀缺的江边乡镇们大多只会沿江而行,捕些小鱼小虾,少有去往河心的。
但总有例外。
‘这也就是乡野小民胆气薄弱,不然高低给你们沉江!’
边延平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被浪潮裹挟着疾驰而去的画舫,很是无语。
作为一名“走货客”,他平日里干的最多的就是借助丰鱼河来回跑,从下游蕈洲到上游清洲来回倒腾物资。
这条水道不说千万回至少也跑了有几百次了,在水面上“飙车”的今日是头一回见。
这位裹着斗笠裹着蓑衣体型硕大的青年随手丢下几颗黑不溜秋的球状物,那些小球一入水便开始接连发出轻微爆炸,凭借着极高的频率打散了波纹,使水纹相冲突、抵消,竟是逐渐抚平了被画舫惊扰的江面。
‘希望货还能完好吧......’
如此想着,边延平一个后仰,丝滑的像是条泥鳅般入了水。
直到被绳子吊着潜下几十丈后,他才松了口气,那些深深挂在水底的箱子大半都还完整,只有少许略有磕碰,露出些许碎掉的瓷片。
‘也不知道这些瓶瓶罐罐有什么好,那些大人们怎么都喜欢这玩意儿。’
确实,放在大乱朝时期谁也不会觉得蕈洲泥巴在充分烧制过后能这么美。
就好像大乱朝之前没人知道原来人类能凑一块儿强行开拓出自己的领地,靠双手获取生存空间。
边平延并不在乎这些,他更在乎自己的货能不能按时运达。
‘狗**的到处征丁,不去就得交钱,还好清洲那些个大户一直收这些胡里胡哨的玩意儿,救了老命咯~’
‘我嘞个镇长大人哟,您可得把银子准备好啊,我这可是历千里路,过万重险,废半条命,才运来的蕈洲精美好瓷。’
‘您收,得收。您不收,嘿嘿,那可就有说道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