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纳剑入鞘负手而立,神色傲然道:“你们师兄我是何等人物,又怎么会骗你们呢?”
他从袖子里摸出个手指大小的木牌,摩挲着上面的八卦纹路说道:“大师傅给了我个临时的行道令,让我带队去参加听语门那个小弟子鼓捣的见习道士交流会,也不知道他从哪听来的消息,我天天溜去镇子上也没听说啊。”
他的语气略带惋惜:“本来我打算让你们跟我去的,看样子你们好像很不情愿,那我只好找小五去咯~”
“正好她原本就是侯雨村的人,还能带她回去探探亲。”
说完,他手一合把木牌收回袖里,假意转身实则琢磨着价码:‘上次这两兔崽子用一块土蜂糖就把我收买了,这回开价得高点吧?毕竟是难得的外出大活动......’
‘也不行,开太高了万一他俩不来可就麻烦了,我一个人去不保证拿头彩,观里学出点东西的也就他俩了——?!’
一根绳套不知何时放在了白衣青年脚下,伴随着飞漩的水波和柳叶,只刹那间便将他淹没其中。
两种脚步踏地,随之传来的是两个少年戏谑的话语:“大师兄啊大师兄,我就知道你把我们单独叫出来肯定有什么好事。”
“是啊,这种时候还想着我们兄弟俩,看来那个连考十几次行道牌没考出来但风流债一堆的‘薄情寡义贱’芦轲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
“不过就是脑子不太好使,真以为我们会被你的同一招诈两次吗?”
“就是就是!”
“你要是不想错过晚饭,就把上次诈去的蜂糖还来!”
“还来!”
“还有五师妹的本家在哪,说清楚!”
“说清——等会儿,哥你不是喜欢小九吗?问五师妹的本家干嘛?”
一道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就是,老二你问小五本家干嘛?不怕小九知道后不开心啊?”
泡水少年小脸一抬高傲道:“她敢!大不了我把大师兄藏的蜂糖都给她......等会?!”
话刚说到一半泡水少年和吊树少年突然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背后正背着手笑脸盈盈看着他们二人的白衣青年:“大师兄?!你不是被束在风团里......”
“困我?呵~”
白衣青年并未怪二人方才的袭击,他只是微微一笑,用那只木头做的右手在二师弟三师弟头上各轻敲了一下:“交流会,想去?可以。”
“一人一页仿思斋的画本,要精装带彩绘的,懂我意思吧?懂了的话,下午随我去镇子上打听消息。”
言罢,提剑转身,洒然离去。
徒留被水泡得发白的二师弟和吊在树上被晒得黝黑的三师弟双双看着自己瘪瘪的袖兜发愁。
......
腹桃千算万算都不可能算到自己临时起意的一场交流会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已经引来不少关注。
三天前才萌生办交流会的想法。
两天前才琢磨着做魔法袍。
一天前才画好宣传大报,黑白的,这会儿还在后院风干。
今天传言就已经飞到隔壁村了。
除开思维惊奇的倔江观众人外,更多人对此感兴趣则是因为那个已经流传多日的传言:夜吼。
夜吼不是某种具体的事物或某个人,它更像是一种现象。
根据《道经新解读大伏零壹贰》上解释说,凡闹夜吼的地方,最开始会有一人到数人于深夜极静之时突然开始大声吼叫,并伴随有强烈的无差别攻击性。
如果此地的道人反应够快能及时赶到,那夜吼有可能被短暂压制回去,但如果没有道人或并未及时处理,夜吼将会逐渐扩散。
那种扩散毫无征兆,已经有案例证明过哪怕没有直接接触,也有可能在某日突然开始夜吼。
从一人,到一村,再逐渐到一地、一府、一洲,道人大会上的结论是如果夜吼扩散初期未被阻止,大伏朝恐有亡国之危。
夜吼者会在曜日升起之时恢复正常,外视之与常人无异,也可流畅交流。
可一旦问及深夜时夜吼相关,却都回答说噩梦一场,梦深如泥潭,朦胧看不真切,困于其中无法自拔。
也曾有道人不慎染上夜吼,尝试以各种手段约束自己,可皆是徒劳无功。
每到无光的深夜,他的喉咙里必然响起那让人脊背发凉的凄厉嚎叫。
夜吼到来之时,夜吼者只剩下最原始的攻击行为,什么至爱亲朋,什么人伦道德,都不存在。
这一特性是造成夜吼无端危害的元凶之一。
很多夜吼者白日的表现让道人、或是伏都新兴起的那种用药石救治病人的自称医者的善人们有了一种能够救得了夜吼者的错觉,并主动收容他们。
但一到无光之夜,便平白丢了性命。
有流言说夜吼三次便会脱离人形彻底化作怪物,不过此说法未被道经收录,不知真假。
听雨山位处清洲最南端,丰鱼河的下游便是汇入隔壁蕈洲的漂籽江。
这一次最先传出夜吼消息的地方,正是漂籽江下第一大观:打荷观。
在这片并不温柔的大地上,一洲之地尚危怡,遑论听雨山这片本就松散山脚群落?
在这片群落之中,背负着所有人生存的道人们是最能直观感受到压力的人。
大伏的游方文化并不发达,伏都的道人总会已经是聚集人数最多的盛会了,平日里普通道士们捏着写好的信札都不知道该发给谁。
夜吼的压力之下,人人都想找到同道倾诉。
在这般诡谲的天灾下,哪怕本领非凡的道人,也难免心有畏惧。
而腹桃鼓捣的这场见习道人交流会恰逢其会,成了很多小观的首选。
没多少人会在乎一个尚未持牌的小道士,他们在乎的,是可能参会的,同样抱着这种想法的其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