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歆将用布包着的手工豆腐护在怀中,艰难地逆着人流跑向贫民区。不知道被撞了多少下,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不知道被骂了多少声之后,她总算狼狈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的面纱已不翼而飞,白色的衣裙上全是褶皱。
朝前望去,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片狼藉,被推翻在地的推车,被踩扁的鞋子,被摔破的拨浪鼓···云若歆没有过多停留,她手指一勾脱去鞋子,穿着布袜在街道上奔跑了起来。
两边的房屋飞速地向后退去,跑着跑着,云若歆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街道上除了逃跑的人们遗留下来的东西外,还出现了血迹。
有什么东西在前头。
云若歆明白这点,可她却并没有调转方向,也没有放慢脚步,只是将怀里的豆腐留在了路上。
终于,贫民区到了。
入口处,罗奶奶家的院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得稀碎,院门旁,那位勤劳的老妇人静静地躺在鲜血凝成的红色地毯上,若不是她腹部有着一道巨大的伤口,看到的人估计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在贫民区的居民中,罗奶奶对云若歆最为喜爱,几乎已将她视为亲生孙女。
在云若歆带着云若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罗奶奶就十分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在得知他们姐弟两的遭遇之后,罗奶奶二话不说就让她那游手好闲的孙子过来帮他们翻修屋子。和其他那些之后老想着让云若歆当孙媳妇或儿媳妇的人不同,罗奶奶十分清楚自己孙子的德行,不管她孙子怎么哀求也坚决不上门说媒,直言绝对不会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往院子里望去,罗奶奶那个虽游手好闲但本性不坏的孙子仰躺在墙边,身体断成了两截,面部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
被尘土染成黄色的白色袜子现在又添上了红色,云若歆继续往贫民区深处走去。
玫瑰色的血潭之中倒映出了她那张绝美的脸,流淌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河,断臂残肢点缀在河的两岸,许多破烂的房屋此时彻底坍塌成为废墟。
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云若歆所熟悉的人们再也不会对她露出微笑,再也没法和她说话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里浮现,云若歆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心跳变得越来越快。
她如往常一样拐进那个狭窄的巷子,朝着那个简陋却温馨的小家走去。然而,临近家门口时,她的步伐变得异常沉重。呼吸急促得仿佛肺部要爆炸,脸色苍白如纸。即便刚才目睹了那些尸体,也未曾如此动摇过她的内心。
“若···”
云若歆用手扶住了墙,拼了命地想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若,若无···若无!”
她朝着院里呼喊着,希望得到回应。
“哐当。”
院子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云若歆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她赶紧冲进了院子。
之前被人挤得不那么牢固的布带终于滑落了,一头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摆动。
但是,希望落空了。
云若歆并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院子中央,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艰难地从井里爬出,本应在屋内的桌子不知怎么正翻倒在井边,刚才的声响应该就是用它弄出来的。
“王叔?”
云若歆认出了那个人。
“若歆!快过来!”
王叔从井里翻了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赤兽来了!死了好多人!不过好像躲在井里的话就不会被发现了!你快过来!”
王叔边说边慌慌张张地捡起了井边的桌子,
“快躲进去!底下水不深,双腿伸直就能踩到地,你进去后我再用这个给井口堵住!”
“王叔,你有看见我弟弟吗?”
云若歆一点动作都没有,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王叔,脸上的神情重新回归了那一如既往的冰冷。
“啊?若无?我进来的时候他不在家,他他他,我记得他日升的时候好像出去了!你先别管这个了你快点过来吧!”
王叔急得满头大汗。
既然云若无不在贫民区,云若歆也失去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她不再去理会王叔,转身就要离开。
“喂!你去哪里啊?!你找死啊?!”
“我要去找若无。”
云若歆留下了冰冷的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
“他妈的!疯了!疯子!疯婆娘!”
王叔没有勇气追出去。他只好骂了几句来宣泄情绪,然后独自重新躲进井里,用桌子盖住了井口。
云若无在黑暗中醒了过来,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
阵阵刺痛不断从头部传来,全身上下仿佛要散架了一般,只要一动就会引来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好在那群黑衣人并没有用绳子之类的东西将云若无绑住,他忍受着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了身。
他所处的这片空间被完全的黑暗吞没,双眼捕捉不到任何东西。
茫然地朝四周迈了几步,云若无沉思了一会儿,将手伸进了怀里。
那把阴差阳错落在他手里的失落造物还在那里,没有被收走。
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从心中升起,云若无将失落造物拿了出来,他顺着那感觉摸向了失落造物的某个位置,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拨片,他轻轻地将拨片拨了开来。
“啪”的一声,耀眼的白光从失落造物的那个圆筒里照了出来,驱散了云若无面前的黑暗。
还没来得及为失落造物这奇异的功能感到惊讶,光芒下的惨状就夺走了云若无所有的注意力。
地面上铺着鲜血化作的餐布,餐布上摆着被啃食了一部分的肢体和内脏,仿佛有个挑食的恶魔刚刚在这里用完餐。
眼前的一切理应让人作恶,可云若无看着这些内心却无比的平静。他没有和这些相关记忆,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
忽地,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了脚步声,云若无立刻将手里的失落造物指了过去。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丁正一瘸一拐地冲进了光芒之中,在隐隐看到云若无的轮廓后,他那绝望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激动,
“救我!救救我!”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呼喊着,可没能再跑几步,有什么东西就从后边抓住了他的腿,将他一下子拽倒在地。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家丁被往后拽去,他拼了命地想要挣脱,拼了命地往云若无这边伸出手,拼了命地呼救,可还是很快地就被拖进了黑暗中。
然后,变得更大的惨叫声里掺杂进了某些东西被撕开的声音,再然后,那惨叫声就开始变得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光芒外的黑暗里闪现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云若无只觉得好像有一根冰锥刺入了他的后颈,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寒冷染遍全身,每个细胞都开始颤栗。
在生物本能的驱使下云若无往后退了一步,察觉到这动作的一瞬间,眼睛的主人如闪电般朝他扑了过来。
呼吸停滞,心脏抽动,一股电流贯通云若无全身。
他举起了手中的失落造物,身体不经过大脑擅自活动了起来。
打开保险,拉动套筒,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火舌吐露,弹头射出,弹壳弹出。
一抹银色命中了红眼生物的头部,只听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和诡异的嘶吼声交叠在一起,生物向前扑的势头被止住了,它落在了地面上,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看上去手无寸铁的人类。
额头冒出的冷汗朝着地面落去,云若无双手握紧了失落造物,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弄清楚,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去思考的时机。
失落造物的光芒终于将怪物捕获,云若无这时才看清楚袭击他的生物的模样。
那是一只体长大约两米,但外表却和灰狼有些类似的生物,它一双血红色的双眸中满是嗜血的疯狂,让人不寒而栗;深灰色的毛皮上长满了黑色的尖刺,尖刺上不断往下滴落着鲜血;四肢无比粗壮,修长的利爪仿佛一柄又一柄的剑刃,上面还沾着些许皮肉;尾巴从中间分裂成了四块,在裂口处可以瞥见一排排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