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又是一段嘈杂的清点人数及调羹后，几位医生依次走进饭厅做例行询问，她记得昨天护工姨告诉她，她的主治医师是雷大夫，便专心致志的盯着几位医生胸牌想第一时间找到雷大夫确认自己目前情况。不多时一位年近五十戴金丝眼镜看上去颇为儒雅的男医生走到她身前站定，“肖瑶，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姓雷，听说你昨天又出现了幻觉，今天怎么样啊？”雷医生的声音非常温和，肖瑶却觉得很久以前像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肖瑶开口问“雷医生，我到底有什么问题？不太记得怎么住进这里来，什么时候能和我的家人联系呢？我很想尽早出院。“

雷医生似是见惯了这类情况，熟稔的回应“肖女士，您是三个月多前由您的男友陪同办理的入院手续，当时您抑郁伴随重度焦虑躁狂状态，心情非常低落，而且还多次出现幻觉，情况很糟糕，至于什么时候能联系家人或者出院得看您的治疗情况。“

“那那种能让人记忆暂时缺失的电休克治疗还用再做吗？我现在感觉还挺好的，并没有您说的抑郁或者躁狂，至于幻觉，昨天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毕竟那时候刚过麻药劲天色又暗，今天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肖瑶心中尽管嫌弃惊涛骇浪，但是依旧尽量保持镇定回复雷医生的问题。不对劲，这绝对有问题，自己虽然幼年丧母，可是父亲却对自己疼爱非常，甚至怕她受委屈鳏居多年，自己身体出现问题父亲怎么可能置之不理，选择让“男朋友”来陪同自己办理入院呢？她最后的记忆里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两三年，虽然是普通文职但是因为自己是北市人有住房，加上父亲时不时给自己零用钱，所以生活平淡且安逸，虽然长得颇为漂亮不乏追求者，但是总也不来电，没有心动的感觉，故而一直是母胎单身，这个男朋友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无数的疑问堆积在心头，知道无论说再多都可能会被医生当做术后或者用药反应，肖瑶把疑问默默咽下，“肖女士，您的电休克治疗已经做了一个月，目前暂时看来是不需要的，但是具体情况我们还需要开会研讨一下接下来的治疗策略，这项治疗会导致短期记忆丧失，但是也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推移记忆会慢慢恢复，您无需担心，我也尽量把您联系家人的时间往前提，这样更有利于病情恢复，如果您没有别的疑问，今天的问诊就可以结束了，若是再出现幻觉或者幻听请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护士，好吗？”肖瑶点头示意清楚，雷医生便随众人一起离开饭厅。

休整片刻理清思路，肖瑶鼓起勇气约李奶奶走到走廊尽头，走廊很深，正对护士站，走廊尽头处一扇很大的防跳落地窗外面覆了一层细密的铁丝网，上午的阳光温暖炫目透过铁丝网投影在地上像一张细密的蜘蛛网牢牢缚住所有人。

李奶奶看似克制冷静，但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的心情“你说，你在我的病房看到了一个孩子，可是真的？””出生那天是晚上，电闪雷鸣下着雨，为您接生的是您的婆婆，对吗？”肖瑶没有直接回答李奶奶的问题，李奶奶浑浊的双眼簌簌流下两行泪，划过她满是沟壑的面颊，迅速转过身面朝窗外防止被护士发现情绪失控，她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肖瑶的手，沉默许久压低声音“她过得好不好，还痛吗？有没有怪我没本事保护她，都是我没用，如果当时我没晕倒，或者早点儿和他离婚，我的小贝也不用死，是我害了她，她才刚出生连口奶都没吃过就这么没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李奶奶陷入疯狂自责中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

肖瑶双手搭在这位可怜的老人双肩坚定的说“李奶奶，小贝并没有怪您，她很喜欢很喜欢您，只是现在她被困在法阵里没办法现身，她说很想抱抱您。”话未说完李奶奶哽咽不已，为防止自己放声大哭双肩不停耸动，脸上早已布满泪水，“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和他结婚以后怀了好几个孩子都没能保住，婆婆心疼钱不准我去医院生产，等我三天兩夜好不容易生下来小贝，他们嫌弃是女儿占了生育指标，就将我打晕，我那可怜的孩儿就这么活生生被那对畜生母子淹死了，等我清醒过来孩子身体都僵硬了，小手冰冷的像块小小的石头，我把她搂进怀里，拼命搓她的手，想让她暖和一点儿再走，可我怎么也暖不热她，我苦命的孩子，一口奶都没喝过，就这么没了，后来我每天抱着怀孕时为小贝准备的小衣裳浑浑噩噩地度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老公，哦不，那个狗男人嫌弃我丢人就和我离了婚，要不是单位领导看我可怜向组织申请把我送来这里每个月发放补贴，我也许早就和小贝作伴了吧。“越说老人声音越低沉，长辈的残忍、爱人的无情、女儿的夭折能轻易摧毁每一个女人的全部。肖瑶心内不忍但为了这对可怜的母女依旧硬下心肠边为她擦拭泪水边继续诉说昨晚的梦境，“这个狗东西，怎么能如此狠心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不仅杀了她还想永远困住她，他不得好死！”恨意直入骨髓，这可怜的老人听完早夭女儿的遭遇后目眦欲裂，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发出了怨毒的咒骂。

“李奶奶，我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没办法改变过去，但是现在小贝需要我帮忙挖出尸骨，她也不希望您被困在囹圄，终日郁郁寡欢。”肖瑶的话坚定又有力量，给了李奶奶莫大勇气，继续安慰她道“小贝说她本来被困在阵法里很痛苦，但是忽然有一天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有可能是您的念力传递给了她才把她暂时解救出来，我们都要努力出院面对现实才能彻底把她救出来。”擦干泪水，老人目光逐渐坚定，紧握成拳抵在栏杆上，一字一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我要救她，我可怜的女儿，第一次我失败了，这一次就是拼上自己老命也要她好好的，不再受人欺凌受尽委屈！”

世界上的爱有很多种，所有的爱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甚至毁灭。唯有母亲的爱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亡，从怀胎到分娩，彼此分享着对方的心跳和血流，感受着对方的情绪和心情，这种羁绊是任何关系都无法取代的亲密。肖瑶六岁时自己的母亲就因为车祸离世，印象里妈妈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只记得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永远温柔像是春日的溪水，看到李奶奶的愤怒和心痛，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回头注意到护士站里已经有值班护士望向这里，肖瑶忙示意李奶奶平复心情免得被护士发现端倪影响接下来的计划。李奶奶看到肖瑶眼色心领神会，擦干泪水转身回病房，肖瑶装作内急样子急匆匆向厕所跑去。

后续几天小贝并未入梦，肖瑶也没在医院见到过她，可能是积累的力量用尽正在休整恢复状态，期间肖瑶也没闲着，借着吃饭间隙，问清了李奶奶家住址及周边大概情况，但是时隔三十多年北市发展迅速，房屋及周边环境建筑肯定有很大变化，且李奶奶在医院居住时间太长记忆难免有些模糊，肖瑶向护士借来纸笔偷偷记录下所有信息不放过任何线索只等出院后去寻找小贝可能的埋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