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本来打算说出这五根头发的来历,突然改口了。她想着既然真心送别人东西,便无需当面强调价值,否则给人一种要挟的意味。
好像是,我送你东西这么珍贵,别不买账。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这个是送给你的”。
雪衣脸色苍白,与往常区别很大,她似乎被抽掉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全然没了之前那种状态。
陈大发翻着死鱼眼,逐个观察虎须村每一个人。
每个人脸上都期盼他收下,这是一份心意!
陈大发的视线停留在周周身上,走近一步,抬手接过那双草鞋。
而后他将草鞋鞋面对鞋面揣入怀中。
可陈大发依旧没有说话。
大家都了解陈大发的性格,他如果答应某件事,必定会开口说清楚,即便他话不多。
但是现在虽说收了草鞋,却没有明确表示他是否会帮忙。
也许陈大发只是认为你送我东西,我接受,仅此而已,不存在交换,同时又不想解释。
众人各有想法,猜测不断,不过心里基本都默认陈大发是真的不插手鲁春秋的事了。
六点山山脚,竹园。
竹园的院门已经挂起了婚联。
上联:春秋十六载终成喜事。
下联:桃李芬芳日共结同心。
横批:白头偕老。
小阁楼二层,中厅。
“哈哈哈~大哥,到我了,到我了!”公牛哀的声音带着欢快。
书桌上摆着一盆水,公牛哀看着水中倒映出他的脸,脸上笑容满溢。
公牛哀脸蛋红扑扑的,嘴唇不知用什么涂的血红血红,嘴唇本就宽厚,这会涂上颜料后嘴型显得更大,关键他并不按照唇形来涂。
公牛哀的眉毛用木炭画的又黑又粗,一边说话,一边掉粉。
这是鲁春秋的笔法。
在鲁春秋画完以后,公牛哀喜不自禁往水里看自己的妆容,继而笑出声来。
鲁春秋明天要去虎须村接亲,他想给自己画个好看的妆容,人生一大喜事便是娶亲,不可马虎。
所以今天他让公牛哀先提前练一下手感,避免第二天因为手生画不好,耽误了行程和吉时。
但在画之前,鲁春秋先拿公牛哀试试手。目的有二,一是有个参照,毕竟水中倒映看得不真切,二是防止公牛哀拿他练手后,直接跑掉。
因此,他先给公牛哀画上,要出丑两个人一起出。
公牛哀的手有些抖,并非紧张,实乃开心。
他先画眉。公牛哀手拿木炭小心翼翼在鲁春秋的眉毛上,从眉头到眉尾,一遍两遍......;画了左眉画右眉......
公牛哀动作流畅,除了宽度不好把握之外,整个过程倒没什么难处。
只是木炭形状并不规则,因此需要修修补补,到最后眉毛越画越高,起码两指宽且一高一低,左高右低。
公牛哀画完眉以后,表情严肃,不见嬉戏之情,“大哥,真俊!”
他准备继续为鲁春秋涂嘴唇。
这时鲁春秋说:“二弟,先让大哥看看画的如何。”
公牛哀认真劝说:“大哥别,我要保持手感,这样有利于我学习。”
鲁春秋看着公牛哀如此认真,深感欣慰,开口道:“二弟,如果读书写字也有这么认真就好了。”
看到鲁春秋如此说,他的自信心得到极大鼓励。公牛哀捏着鲁春秋下颌,不断调整角度,上下左右、斜抬、下压等各种手法,极为熟练。
鲁春秋对比刚才自己的手法,感觉二弟好像是比他更有这方面的天赋,心中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二弟这么五大三粗的人,竟有这份细心。
难得!
很快,公牛哀画完鲁春秋整个脸。
“大哥,我我......我先方便一下,顺道洗洗手,待会继续。”公牛哀甩着酸痛的手,认真说道。
鲁春秋倍感自豪:“去吧,二弟,让你干这等细活儿真是难为你了,大哥为你感到骄傲!”
公牛哀下楼去了。
鲁春秋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衣领,拍打拍打衣裳的折痕,以示庄重。他的下颌还有两个手指印,刚才公牛哀捏的稍微用力些,但这一切都值得。
鲁春秋迈步来到书桌前。
他伸头往木盆中看去。
鲁春秋顿时大吼:“二弟,哪里跑?!”
公牛哀早已溜掉。
鲁春秋追出竹园不远便返回。
他再次俯身看着水中倒影,咧嘴笑了。之所以笑,并非满意公牛哀画的妆容,而是想到明天就能抱得美人归,同时也出了那口憋了十几年的气。
公牛哀顶着大花脸一路疾跑,一直走到他时常干活的地方。
那地方与飞来湖、虎须村不同,只有他与鲁春秋知道,以及能去到。
所以他一般不在竹园,就在那里。
大喜之日!
这一天终于到来。
虎须村众人,坐立不安。萧李素宝反倒相对平静,认命也是一种生活态度。既然无法改变现状,那不如接受,既免了担惊受怕,也不用哭啼哀怜。
人生难免遇到吃屎的时候,但是别嚼!
但她的平静并不能感染到其他人,尤其是雪衣。
雪衣现在很虚弱,昨天她把藏在稠密头发中的那五根特殊发丝拔下来之后,便元气大伤。
今日早晨,她起身准备洗漱,发现十指变得粗糙不堪,指甲发黄且疯长,身上也挤出很多细密的汗毛,与之前的光滑全然不同。
雪衣认真地把头发梳理整齐,换上一身平时极少穿的一套衣裳。她用手不停搓掉脸上的死皮,使其更光滑,还不停拍打,以显得红润一些。
至于手上那些变化,萧李素宝是知道的,也就无所谓是否影响观感了。
但脸面不同。
萧李素宝今天出嫁,她得送一程,且送到最后。这些身体上的变化,她既不在乎也不惊讶,无非是有几分像从前而已。
雪衣不懂什么礼数,只知往后想见萧李素宝估计是很难了。
“素宝,你.......”雪衣坐在萧李素宝对面。
萧李素宝坐在床沿,蓬头垢面,还没洗漱,旁边有一块泛白的红布。
她站起来,雪衣也站起来。萧李素宝拥着雪衣,安慰道:“雪衣,我没事。倒是你,以后要好好调养身体......”
萧李素宝掉泪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她感觉肩膀有些微凉,那是雪衣的泪水。
萧李素宝轻轻推开雪衣,坐在木凳上,地上摆着一盆水。雪衣来的时候为她打的。
萧李素宝还是以前的习惯,无非是洗洗眼,擦拭一下后脖子和脸,便懒得再做其他。
至于其他人,都坐在萧李素宝的院子等着。
笃笃笃~
马蹄声由远及近。
公牛哀牵着马,马背上坐着鲁春秋。
鲁春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