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星今天三十五岁生日。原本他准备好好庆祝一下,蛋糕已在几天前订好了。
但今天上午的课结束后,他无精打采地走出学校,只在附近的面馆简单吃了碗面。
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几天前,他的父母通知他,鉴于他现在有份还不错的教师编制,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想到自己一塌糊涂的婚姻,决定在这件事上再也不催促他——他们已经正式领了离婚协议,在结婚这件事上,的确已没有了以身作则的资格。
他有些想不明白,两个厮守三十多年、年逾半百的人最终选择分道扬镳,究竟是因为忍无可忍,还是为了赶个时髦?
他觉得在父母面前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他们经历了结婚,生儿育女,离婚,将婚姻中的每个重要结局都体验了一把,而自己呢?三十五年的人生经历至此只留下上课,下课,备课……哦,对了,还有日复一日地感受着正在靠近的衰老。
多想回到那个有大把时间挥霍的少年时代啊。
时间还早,他散步到了操场上,这里的年轻学生们就像此刻的初夏阳光,充满激情和使不完的力量,就连随口说的豪言壮语,仿佛也能穿透密集交错的枝叶,在地上烫出无数闪耀的光斑。
他平时很喜欢看这些年轻人追逐打闹,看着他们的时候,自己好像也年轻起来。
但是三十五岁生日这天,他的心忽然变得很空。
他靠着树坐下来,木讷地看着远方。有学生和他打招呼,那声音清脆、透亮,把他的思绪一下子拉到了时间线千里以外的地方——
那时他也如此年轻,做事麻利,敢想敢做,每天都憧憬着长大后的未来,对现状并不满意。
他突然发现,对于久远前的过去,除了几件记忆深刻的事情,似乎只剩下这样一句抽象的总结……
他忍不住想着,年轻的自己渴望长大,长大后又渴望回到年轻,他对自己从未感到满意过。可是真让他说出自己当年究竟在憧憬些什么,他此刻又说不出来。
这让他感到十分苦恼,苦恼化作无穷的疲惫,他忽觉得心脏就像被人抽了真空一样发紧,到了撑不住的时候,仿佛年轻时的自己出现在身边,安慰道:“闭上眼吧,好好休息……”
上课铃响了,操场上嘈杂的声音慢慢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又响亮的口号。
魏星仍在熟睡,他的腿毫无征兆地往前蹬了一下,脚趾好像踢到了什么硬物,痛感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趴在教室的课桌上,胳膊下面压着厚厚的高二物理课本。他撑着惺忪的眼打量周围,这不是他就职的学校,这间教室里甚至连台多媒体设备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清明梦”,一种能意识到自己还在睡梦中的奇怪现象。
“哟,醒了?”
一个壮实的男生走了进来,他的耳朵里戴着样式很复古的耳机,长线的另一头连在手里小巧的MP3播放器上。
男生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一边切歌一边对懵逼的魏星调侃道:“行啊你小子,周末干啥坏事去了,今天一觉睡到体育课都不上了?”
魏星觉得这个人十分面熟,可是偏偏想不起他叫什么来,于是问道:“你是?”
男生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魏星道:“我靠个乖乖,你不是吧,睡觉睡傻了?”
魏星喃喃道:“我靠个乖乖……”
“别学你爹说话……”
魏星突然站起来,指着男生大声道:“你是杨帆?”他想起高中时有个叫杨帆的男生很喜欢这么说。
杨帆又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伸手要掐魏星的人中,骂道:“我靠个乖乖,你睡魔怔了?”
魏星一巴掌打开杨帆的手,笑道:“我都八百辈子没梦见过你个王八蛋了。”
杨帆假装生气道:“你小子骂谁呢,爹活生生在这呢,你还没睡醒?”
魏星伸了个懒腰,道:“我肯定在做梦呀。”
杨帆一把扯下耳机,来回踱步,又突然停在魏星面前,瞪着眼问道:“你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当然!”
杨帆对着魏星的肩膀来了一拳,坏笑道:“那就让我一拳打醒你,疼不疼?”
魏星揉着肩膀,挥拳道:“废话,你让我也来一拳?”
杨帆灵巧地躲开了这一拳,想了想才又开口:“你觉得你是在梦游?”
魏星道:“放屁,你听没听过清明梦啊,我是有自己还在梦里的意识。”
杨帆一拍额头:“别装了大少爷,体育课都上一半了,你不会就想这么跟大班长解释为什么翘课吧。”
魏星的肩还在痛,这样的痛让突然他感到有些慌张,因为人们总是说梦里是没有痛感的。那么也许这并不是梦?
他问杨:“现在是什么时候?”
杨帆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表,说道:“两点二十三,还有十七分钟下课。”
“不是,我问你今天多少号了?”
“十五号啊。”
“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