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紫檀木书桌上的台灯光线柔柔的,映得瑞拉脸庞温润可人。“泽熙,前几日父亲同托马斯先生谈拢了一单生意,托马斯先生的儿子决心要学中医,其父奈何初来乍到城内尚无交好医家,遂将其子拜托与我教其国文,针法医理,用三年茶叶订单承诺作为酬劳,那日我同维恩·托马斯,即那小青年交谈,发现他观察力极强,好奇心重,天真纯真,心系家人,家教极好,可以一教。我们都安好,勿念。”七年已逝,我明知人死不能复生,却难以抑制自己思念之情,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你,泽熙,我的丈夫,我把琐琐碎碎的小事写在信纸上,好像你在遥远的国度,只是我们不能再相见。
晚风轻轻吹动窗帘,瑞拉起身关窗,又瞥见那棵合欢树正开得华美,不禁一怔。那是我同泽熙婚后一起栽下的,只可惜斯人已逝,独留一树花开,不能同赏。想当时连母亲也常说,泽熙把我宠坏了,女子的礼仪都不顾了,大笑起来像个疯丫头,是啊,那时我是活泼随性,无忧无虑,不知愁字怎写的人儿……那短短的一年,是极幸福的一年。
泽熙家族为江北盐商,他大我五岁,我与他阿妹同岁且是私塾同学,自幼与他阿妹交好,他外文极好,待人和善,我常常请教他,他知无不言。他二十岁时,家中媒人便来往不断,却无一不是垂头丧气离开。城中渐传陈家公子早已心上有人。泽熙父亲总觉得男子须先成家后立业,执意要替他做主。不料泽熙竟以死相逼,因是家中独子,其父就此作罢。只是他每次离家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枚头簪,大概我情根较浅,只当是普通礼物,未解他一番心意。
陈家少爷成家之事一搁就是五年,我二十岁,家中媒人也渐多。那年七月初七傍晚,同往常他带阿妹泽敏同我一起逛街,泽敏中途肚痛来月事便叫了黄包车回家,我也无心采买,只是同泽熙默默走着,“不如去芳和园吃些糕点?”我抬眸,啊,前边就到芳和园了,也好,吃完也该回家了,于是我点点头。落座,泽熙点了我最爱的芙蓉糕和黄酥月饼,竟然还要了一小壶白酒,可他从不喝酒的,着实反常。只见他一杯酒下肚,不一会儿,眼睛亮亮的,眼圈却有些泛红,轻声说了句什么。可惜客人太多吵吵嚷嚷,我没听清。我不喜欢话说一半,于是打包,泽熙同我出了铺子,脸红红的,像是上了妆,我正盯着他看,没注意身后黄包车差点撞到我,泽熙一把把我拉过来,我的鼻子撞到他的胸膛,鼻根生疼,我正要恼他,他却借势轻轻抱住我,与我耳旁说了句“我喜欢你”。我愣住了,身旁萦绕着缕缕檀香,是他喜欢的香,我忙推开他,可他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等一个答案。我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平时大大咧咧的我突然安静敏感起来。“哥,你喝醉了。”我缓缓说。沉默的尴尬的气氛让我想要逃离,我的思绪乱乱的,我叫了两辆黄包车准备回家。“好,我知道了。”我抬头看到晶莹的泪流下他脸颊,我手忙脚乱递给他我的手帕,然后跳上其中一辆黄包车跑掉了。那晚我的脑海里全是他,我对泽熙的感情我也有些糊涂,竟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