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百岁的清明很快,很长,后发先至,一条手臂飞上半空。
“这一刀是手臂,下一刀就是脑袋。要银子还是要命,你们自己选。”
冷冷的话,没有一点人味儿,仿佛衙门大院落了一场倒春寒,让人的骨头也凉了。
姚百岁本打算杀一儆百,可终究狠不下心肠只斩了那人一条手臂。一条命也许就是一个家庭,他是孤儿,他知道没了爹娘的孩子有多苦,不想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孤儿。
可他更清楚,县令老爷不在乎这些,一百两若是驱使不了那些人,就还有二百两,三百两,总会有人要钱不要命的。
少年郎一步步向前,下一刻脚下骤然发力扑向挡在县令身前的那些衙役和大汉,手中长刀横斩而出……
初日下的长刀耀眼生辉,夺人心魂,那些衙役和大汉还没反应过来,长刀已然近身。
一刀过后,倒的倒,退的退,好在是刀刃换成了刀背,不然就得死上几口子了。不过二十多斤的清明,即便刀背也够那些家伙受得了。
姚百岁一击得手,见挡在前路的只有寥寥数人,没有半点犹豫便就朝着县令冲杀过去,他要擒贼擒王。可眼前的县令大人为何如此淡定。
下一刻,耳中有剑鸣,一幕剑光落眼中……
那把剑很快,快到一息十几剑。
清明厚重挡不下那把剑,所以短刀春分出鞘,一息十数刀……
春分寻隙入缝,以攻对攻,一步不退,一剑不让。
面对眼前的剑,姚百岁不能让,不能退,让了退了,身后那些家伙就要围上来,刚刚的破局便是笑话。
刀光,剑光,撞到一起,却没有哪怕一声碰撞。可那个使剑的男人却一退再退。
本事不够吗,不是的,因为他发现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子压根不守,这是要跟他以命换命。开什么玩笑,你个光脚的山野村夫,一条命几斤几两……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姚百岁赌的便是那个使剑男人不敢拼命,他赌对了,所以清明再出,依旧是一刀横斩。这次,实打实的锋刃斩腰,不躲等着一刀两段好了。
男人没有躲,也没有退,再躲老爷可就躲不开了。他以长剑封挡,打算守下这一刀再攻。哪曾想,刀剑相交,一股恐怖的力量透过剑身直达双臂……
一声金铁交鸣,男人飞了出去。虽然未曾受伤,却也闹得灰头土脸,更重要的是他把老爷丢下了。
他愣在原地,看着少年郎顺势转身,短刀便就抵在老爷脖子上,再想救援已然晚了。
姚百岁挟持县令,却见县令老爷眉头也没皱一下,而是冷眼看着他。
“杀官造反,依大离律诛三族。现在放下刀,本官可念你一时糊涂,只拿你下牢,罪不及家人。你要想好了。”
姚百岁认真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我是孤儿,大人还是莫要试探人性了。”
闻言,周县令依旧淡定从容,看着少年郎说道:“你有什么委屈,冤情,可与本官说。本官定当秉公执法,帮你……”
“砰!”
公堂大门被姚百岁一脚踹开,将县令大人丢了进去,回头望着使剑男人,“你知道,关上门后无论如何你也没有我快。所以,别试探。”
姚百岁挥手关上公堂大门,望着明镜高悬牌匾下坐着的那个文静郎君,说道:“县令大人,你可以审案了。草民要告你儿子买凶杀人,望你秉公执法。”
话落,姚百岁的长刀落在县令大人肩头。
却见这时,坐在高堂之上的周思仁笑着起身,拍着巴掌道:“千算万算,竟然把你算漏了。一个山里的小崽子,竟然有这等本事,不但杀了北地五杰,还能找上我。”
姚百岁皱眉道:“为何要这么做。”
周思仁摇了摇头,笑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买凶杀人本公子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那些还有何用。不过我爹跟这事没关系。”
县令大人见儿子坦然承认,这阵子有些慌了,忙扭头看着那个双眼血红的少年郎,“思仁他瞎说,那都是本官背后打发师爷做的。有仇你找本官……”
姚百岁把刀往前一送,县令脖子便就见了血,可他却一直看着周思仁,“告诉我为什么,我不会再问第二次。”
周思仁挺胸笑道:“你可知,我自幼聪明伶俐人见人夸,都说我将来能高中状元郎。十年寒窗,本公子自认才华横溢英俊潇洒出身又好,无论哪一样,岂是你们那些泥腿子能比的。”
话了,忽又摇头苦笑,“可怎就不能让美人一笑,多看一眼,反倒是被你这么个山野间的泥腿子抢了风头。你说,我差哪了。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啊。”
“大郎那人不错,我也真心相交,可老天弄人,我竟然落榜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话落,周思仁看着姚百岁,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很可笑啊。整个关口县都在看我的笑话,偏偏大郎又高中举人。老天这是干嘛,雪上加霜吗。我不服,凭什么同样拼命苦读,我要落榜。凭什么帮了那些小百姓,他们不领情。就因为我是县令家的公子吗。”
“我做了如此之多,却还不如你们两个地理刨食的泥腿子,我心里不甘,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从你们手里拿回来,不给我就抢。”
姚百岁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周思仁,冷声道:“所以你就买凶杀人,可杀了大郎又如何,人死了你就比他强了。”
周思仁忽地大笑,“当然不是了。古有狸猫换太子,今有我周思仁顶替大郎。我会去上京参加会试,殿试,圣上定然喜欢我这样的人,而不是土里土气的武家大郎。我会走的更高,会让看不起我的白如雪跪伏在脚下……”
姚百岁皱眉看着眼睛冒光越说越激动的周思仁,他确定,这人已经疯了。谋人性命不说,连祖宗也不要了……
“吱格!”
公堂门开,姚百岁猛地回身,却见走进来那人,竟是白衣胜雪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