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立即传旨,不消半个时辰,就在金銮殿左右设起了两座禅台,虎力大仙乜斜了陈玄奘一眼,走下殿,立于阶心,将身一纵,踏起一朵云,飘悠悠便上了西边的台上坐下。孙悟空拔下一根毫毛,轻轻叫声变,变作一个悟空,陪着猪八戒沙和尚立于下面。
猪八戒嘀咕道:“沙师弟,僵尸又来了。”
沙和尚看了一眼假悟空,不敢说话。
孙悟空自己变作五色祥云,飞到师父脚下,轻轻地托起他,将他升至空中,此时陈玄奘不必携带九环锡杖,所以孙悟空便轻而易举地将他送到高台之上。陈玄奘立即盘膝坐下,念诵起密多心经来。
孙悟空收敛祥光,变作一个蟭蟟虫,飞到猪八戒耳朵边,叫道:“兄弟。”
猪八戒一愣,四处寻找,问道:“猴哥,你在哪儿?”
孙悟空说道:“不要东张西望,你和沙和尚好好陪着我,不要跟我的替身说话。”
猪八戒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刚刚才下过雨,现如今又烈日当空,水汽蒸腾,天地间仿佛蒸笼一般,即便立于树荫之下,尚且燠热难忍,何况虎力大仙与陈玄奘竟是曝晒于烈日之下。不过,两人也着实了得,竟眼观鼻鼻观心,盘膝坐在高台之上一动不动,仿佛三界众生都与己无关。孙悟空看在眼里,也不禁暗自叹服,师父乃是自幼出家,能耐得住寂寞,坐得了禅,这本就在意料之中,可是这虎力大仙明明是一只斑斓猛虎成精,却也能有如此定力,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周遭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这份毅力孙悟空是比不了的。他心中不禁生发出英雄惜英雄之感,如果他和虎力大仙不是一佛一道,他们根本就不必剑拔弩张,若能结伴用游,笑傲江湖,岂不快哉?
孙悟空琢磨着,是否可以有个两全其美之法,既达成自己的目的,又能跟虎鹿羊三兄弟化干戈为玉帛。
正这么想着,却突然发现师父坐在高台上扭动起身子来,脖子也一扭一扭的,那高台本是十张桌子垒叠而成,极不牢靠,师父若再动几下,高台就要坍塌了,师父虽然不至于摔伤,但也肯定颜面扫地了。
猪八戒也看到了,禁不住嘀咕道:“糟了,糟了,师父羊角风发了。”
沙和尚说道:“我看不像,应该是头风发了。”
孙悟空越发奇怪,说道:“蹊跷!师父乃是志诚君子,他说会坐禅,断然会坐,现在刚坐了一小会儿就坚持不住了?你们两个等着,我上去看看。”
孙悟空嘤的一声,飞到了陈玄奘的头上,只见有豆粒大小一个臭虫在师父的光头上爬来爬去,叮着师父咬呢!他赶紧用手捻下来,替师父挠了挠痒。孙悟空笑道:“师父,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竟然有臭虫了。”
陈玄奘有苦不能言,坐禅的时候哪能说话呀?又听孙悟空说道:“师父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想一定是那道士弄的玄虚,等我整治他去。”
这臭虫的确是道士变出来的。那鹿力大仙在绣墩上坐看多时,只见师兄和那光头和尚坐在高台上不分胜负,他想助师兄一功,便将脑后短发拔了一根,捻着一团,弹将上去,径至陈玄奘头上,变作一个大臭虫,咬住了光头和尚。
然后,那和尚果然坐不住了,再扭动一会儿,高台就要倒下来了,他暗自发笑,自以为得计,谁成想,那光头和尚很快恢复了定力,坐在高台之上稳如泰山。再看自家师兄,却开始扭动起屁股来,接着整个身子都跟着抽动起来。
这自然是孙悟空搞的鬼,他也不拔毛了,自家飞到虎力大仙头上,然后变作一条七寸的蜈蚣,先是在他头发缝里钻来钻去,接着钻进他的脖颈里,最后沿着脖颈爬到了下巴上,然后在他鼻梁上转来转去。
虎力大仙初时觉得麻痒难当,后来看到那么一根蜈蚣爬到了自己鼻梁上,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最恐怖的是,那只蜈蚣的身子弯起来,两只小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仿佛露出了笑意。
虎力大仙正疑惑,那只蜈蚣却扭身而下,在鼻孔前转来转去,虎力大仙心中发苦,暗中祷告:“千万别钻,千万别钻。”
但是,那只蜈蚣还是钻了。
钻进他的鼻孔里。
虎力大仙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挥舞着,要去把蜈蚣揪出来,结果动作一大,高台便轰然倒塌了,虎力大仙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赶紧上前,搀扶起师兄来,三人闹了个灰头土脸。孙悟空仍驾祥云,将师父驮下高台。
国王说道:“那唐朝和尚既然得胜,就按照约定放你们西去吧。”
鹿力大仙却说道:“陛下,我师兄原有暗风疾,刚才到了高处,冒了天风,旧疾发作,这才让和尚得胜。”
猪八戒说道:“你们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啊?你们到底想怎样啊?”
鹿力大仙说道:“我要再跟你们比试比试。”
孙悟空问道:“这次又要比什么?”
鹿力大仙说道:“我与你赌隔板猜枚。”
国王问道:“什么叫作隔板猜枚?”
鹿力大仙说道:“贫道有隔板知物之法看那和尚能不能胜我。他若猜得过我,让他出去猜不着,凭陛下问拟罪名,雪我昆仲之恨,不污了二十年保国之恩也。”
猪八戒大声笑道:“你知不知羞,自己会个隔板知物,就来比试隔板猜枚,那俺老猪食量大,是不是可以跟你比试谁吃得多呀?”
陈玄奘热切地看着猪八戒,觉得这徒弟真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什么隔板猜枚?他连听都没听过呀。却听大徒弟孙悟空说道:“隔板猜枚就隔板猜枚,怕什么!”
陈玄奘指着孙悟空说道:“你你你这猴头!”
沙和尚说道:“师父,要不我来猜吧。”
陈玄奘说道:“啊?悟净,你会?”
孙悟空也很吃惊,怔怔地看着沙和尚,却听他昂然说道:“徒弟虽然不会,但是也不忍看着师父左右彷徨,就由我去猜,即便猜错了,也是我受责罚。”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把孙悟空恶心坏了,说道:“这车迟国的水有毒吗?才住了一宿,就学会溜须拍马了?”
沙和尚涨红了脸,说道:“师父,你看大师兄他”委屈得都快哭了。
孙悟空说道:“你哭啊!”
猪八戒说道:“猴哥,别说了,万一他真哭了,就太丢人了。”
三兄弟叽叽咕咕的时候,国王已经命人将个一朱红漆的柜子,抬到内殿,教皇后娘娘放上一件宝贝,须臾柜子抬了出来,放在白玉阶前。
国王说道:“你两家各赌法力,猜那柜中是何宝贝。”
陈玄奘说道:“悟净,是什么?”
沙和尚说道:“是珍珠玛瑙。”
孙悟空冷冷地说道:“你能不能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关键时候,陈玄奘也知道别人指望不上,还是得靠孙悟空,忙问道:“柜中之物,到底如何得知?”
孙悟空又敛起祥光,变作一只蟭蟟虫,钉在师父头上,说道:“师父放心,等我去看看来。”说罢,他轻轻飞到柜上,爬在柜脚之下,见有一条板缝儿,于是钻将进去,只见一个红漆丹盘,放着一套宫衣,乃是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这套衣服造价定然不菲,材质乃是上等的丝绸,缀着五色绣花的飘带和色彩鲜艳的穗子,又刺以龙凤呈祥的彩绣,显得十分华丽富贵。孙悟空二话不说,用手拿起来,抖乱了,咬破舌尖上,一口血喷将去,叫声“变”!即变作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这是一种像钟一样的衣服,简单缝制,类似斗篷,一块布中间剪一个洞,套上就行了,一般都是贫苦和尚穿的。变化完之后,他临行又撒上一泡尿,又从板缝里钻出来,飞在陈玄奘耳朵上,说道:“师父,你只猜是破烂流丢一口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