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他磕一个,只为花退休金,人间处处疾苦」
“咦,办法虽说粗糙一点,不过也算说的过去!”
猛然我想到方法:“「愿望快递员」听起来不错,我们是一家为大家配送愿望,你可以给出一个很难完成的愿望,或是不方便亲自到场的事情,我们代劳。
当然这个都是胡扯,有人问起我就说不接待生人,说白了就是不接受活人委托!听起来很诡异,不过大多数人应该不会继续问。”
完成这些,我将手拿开,眉心一点红,好似朱砂痣,不过没有关系,稍后自会消失!
轻松将逝者推进雪柜,我回到值班室歪靠在椅子上,大衣被我裹得很紧,主要太冷了。
后半夜的暖气就像女朋友生气,冷冰冰的管你死活。
是夜很安静,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再也没有被推开。
一门之隔,外面是生人的世界,里面是死人的世界,我则是守门人。
人一生不过区区3万6千天,你得活够才作数,当今社会飞速发展,人们总是在极力编织自己的梦想,无数条丝线交织,犹如蛛网,空荡太大,抓不住猎物,而梦想太大,落到最后终成泡影。
清晨醒来,白班的人来接班了。
负责白班的老头我们尊称他李伯,年纪约莫六十多,一头白发,瘦巴巴的脸颊,皱纹好似山川,一口大黄板牙,是多年吸烟导致,一米八大高个,站在我面前,不抬头看不见脸。
无儿无女,老伴头年去世,他说在家里感觉冷清,总感觉自己在等死,一个月八千退休金花不完,想着找个热闹点地方混日子。
我当时听了别提多震惊,热闹一点的地方,他怕不是对‘热闹’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这里热闹就吓人了。
是说的活人还是死人,活人轻易不来,都嫌晦气。
死人来再多,它也热闹不起来!
老头年轻时响应号召下乡,成为下乡知青,跑去西北支援建设,三十多年黄土漫天,寻的一个当地村花当媳妇,落叶归根,念着家乡,毅然回到城里老家。
一切物是人非,父母去世,亲戚亲情淡薄,老两口日子冷清,也还过得去,他们不缺钱,缺的是热闹。
老伴年轻时落冰窟里受凉,落下病根,导致无法生育,老头也钟情,相守一辈子不离不弃,老伴一走,他更加孤独。
我知道老头就一个爱好,喝两杯,时不时顺我那老干部爹的好酒送他。
唯一同事我们不存在矛盾,主要两头班,也真心没啥事可以出现矛盾。
“小李啊,昨晚上怎么样?”李伯把他不锈钢茶杯放在桌上,老神在在看着我。
说实话看到他,我总有一个冲动想法,倒头便拜,认个爷爷,我直接少奋斗几年。
老头好,老头有退休金,无儿无女,不存在竞争对手。
总觉得指望老头比我家老爷子更靠谱。
家里老爷子就是一个坐班小部长,在这东山市溅不起水花的干部,负责农业补贴工作,找他的都是辖区镇里的老干部。
一个月工资几千块钱,还总怕我啃老,一天也不让搁家闲着,要个钱得开个小会,我感觉他就是干部做上瘾了。
我摇摇头,吐槽道:“如果把我这个差点冻死的算是上,昨晚就是两个,锅炉房老王后半夜睡的死没填煤,他那岁数都能当我爷爷,要不然我肯定骂人。”
“呸呸,大早上说这话多不吉利,冷就多穿点吧,想来老王也不是故意,多半是赵部长又嫌煤用太多。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怕冷,我就和你对调一下。”李伯打开后窗,点燃一支烟,习惯性右手掐着,两根微微泛黄的手指头,说明他的习惯。
“没事,我年轻抗冻,单纯发个牢骚。”我把昨晚资料交接给李伯,就下班了。
我们这个停尸房就在市医院后边,院子很大,停车位不少,就是不知道咋的,前面车子停不下,都没人轻易停后面院子。
要我说,就是这些人想太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怕个锤子啊。
从后门出去,右拐就是我的专属移动餐厅,‘刘姐煎饼摊’,干净又卫生,我的最爱。
这一个来月我净吃煎饼,盒饭我总觉得不干净,不像这个煎饼,你亲眼看着她做,每一步清清楚楚,你非要说它不干净,那有可能是你心里脏。
这大姐也是有故事的人,丈夫年初的时候高空作业出了事故,人没救过来,留下孤苦伶仃母子俩。
上个月儿子查出白血病,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她一边照顾儿子,一边在这医院附近卖煎饼。
我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就是社交悍匪,同龄人里没几个朋友,来到医院,里里外外认识不少人,都是中老年阶段。
“刘姐,老规矩,至尊全套!”
我等前面一个人走了,上前开口。
“呦,小李下班啊,你也不能总吃煎饼,得吃肉,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营养均衡,等上年纪有你后悔!”
刘姐手上熟练地制作着,至尊全套二十五元,香肠,午餐肉,薄脆,鸡蛋都是双倍料。
说真心话,也不是有钱没处花,就是一点小心意,多支持一下,又能怎么样。
医院这地方最不缺悲苦的人与事,很多人并不希望你可怜他(她)们,他们用自己方式努力活着,希望你正常看待他们。
“这不是早餐吗,中午回家炖肉!”我付了钱,一边吃一边走,离家不远,这也是我愿意在这里上班原因,不用租房子,省去一大笔钱。
回到家我倒头就睡,至于其他事要等我睡醒再说,一整夜冷的睡不好,值夜班也不能睡死,时不时起来巡视一遍方才敢眯一会。
轰隆隆!
睡得迷迷糊糊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楼上装修有个把月,叮叮哐哐没个尽头,人家正常时间装修,我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恨不得他们家停电,这样至少那该死的电锤能停一会。
正想着,楼上噪音停了,隐约听见吵架的声音,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受不了。
迷糊睡到中午,被老妈的旨意喊起。
和父母住在一起就是这样,你得按他们的意思活着,吃饭得按时,不能吃外卖,要少喝饮料,睡多了不行。
晕晕乎乎坐上桌,今天不知道是太阳打哪边升起,中午竟然是外卖。
“老妈这个是什么意思,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学着她平日里教训我的口气。
立时心里有种爽的感觉,老妈接下来的话,让我欲哭无泪。
“你李大妈约我打牌,马上开始,我没空做,你将就吃吧,爱吃吃不爱吃滚蛋!”
老妈丢下一句话甩门而去,只留下我愣愣看着外卖。
........
我站在东山市第二高中校门口,吃过中饭掐着时间赶过来,心里没有十足把握,现在年轻人不好骗,自己胡诌的理由,总感觉站不住脚,却又一时想不出更好办法。
天空落下雪花,出门时天气还不错,不知怎的这会开始下雪。
洁白雪花好似樱花纷纷飘落,一瞬间给我感觉,自己好像穿越深冬一步来到春天樱花季节,刺骨寒风将我拉回现实。
我立在便利店玻璃窗前,瞥了一眼灰暗天空,知道今晚肯定降温,每逢大雪过后都是如此。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陆续有学生走出校门,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的少年充满朝气,流动的人群,蓝白两色的校服,犹如海浪一波又一波。
终于让我发现目标人物,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斜挎书包,书包上挂着可爱的小黄鸭毛绒玩具。
她拥有白皙的瓜子脸,一对浅浅的眉毛,身形高挑,略显消瘦。
身边聚集着几位同学,她们有说有笑走出大门,随即分开,女孩左转沿着学校围墙步行道走着。
她脚步不快,时不时回头看看,好似在寻找什么,很快我明白她的意图。一个帅气的男孩跑出校门追上她,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速度不快,偶尔侧头对视,显得很甜蜜,有说有笑很快乐。
我从刚刚开始一直有个疑惑,女孩的妈妈去世,她好似不知道一样,现在还有说有笑,百思不得其解。
我跟着走过两条街,已经远离学校范围,正打算上前搭话,猛地前面走着的两人停下脚步。
两人警惕转身望着我,男孩把女孩拽到身后,一脸警惕看着我说:
“你有事嘛,从刚刚开始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我就知道现在年轻人警惕,没想到这么机警!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本打算笑呵呵觉得不妥,毕竟说的也并不是个开心事,装作严肃,怕小年轻喊救命。
这犹豫不决功夫,我在少年们眼里被定义为变态,看着他们更加慌张样子,觉得还是快点说明来意。
“你好,你是叫陈小花嘛,你妈妈叫陈焕梅?”
她母亲当初起这个名字,多半希望她像花朵一样美丽,像花朵一样无忧无虑肆意绽放。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怎么认识我妈?”女孩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我终于确定,她妈妈死亡这事还没有人告诉她,张了张嘴,不大确定是不是要由我来说。
“你母亲去世了,昨晚的事……!”
我还要说下去,被一声尖叫打断。
“不……胡说,你是不是想骗我钱,告诉你,我不是傻子!”陈小花怒视我,少年更是要冲上来给我几拳,他的手臂被我抓住,向旁边一推,巧妙化解他软弱无力的拳头。
“你……说的都是真的,请问她现在在哪里……?”陈小花哭了,眼泪就像珍珠项链断了绳。
她想起来几天前,妈妈无意间说自己胸口有些不得劲,最近浑身疼,自己那时初尝爱情滋味,并未在意。
子女都很少关注父母,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总觉他们太啰嗦,好像老顽固一样,整天絮絮叨叨个没完。
陈小花越想哭的越伤心,旁边少年手足无措,一个高中生情商不高,不太会哄人也是正常现象。
我从少年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那是厌烦,不快。
心道:这份稚嫩的爱情不纯粹啊!
常洲对陈小花自然不是什么真爱,他富家子弟出身,父亲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从事再生资源回收,家里不差钱。
一次偶然机会,常洲和伙伴开玩笑,说自己想要得到的女孩,并且豪言说一礼拜拿下。
他的朋友们自然不信,少年好面子,有好事者窜的他打赌,赢了他们请客,输了他叫几人一声大哥就行。
常洲什么人,激将法很管用,他点头应下赌约。
他花费一百块,让人打听陈小花,也不费事,毕竟家里情况朋友都会知道,几杯珍珠奶茶加持,身为闺蜜的几人很干脆卖了小花,很快信息落到常洲手里。
单亲家庭,父亲失踪,家庭条件一般,女孩爱美,很羡慕大家肆意吃喝的样子。
常洲会心一笑,针对这样家境的人,他得心应手,自初中开始,他换了不知多少女朋友,方法很简单,糖衣炮弹。
先是丢出几百块,让小花闺蜜带她去吃喝玩,别的什么都不做,三天后,他约女孩们一起吃饭,暗示闺蜜挑明都是他请客的事情。
在之后三天里,他以各种理由单独约女孩吃喝,本就被糖衣炮弹轰炸的眩晕,陈小花半推半就的跟着出去玩了几天。
一次吃过饭,走在路上,常洲递上外套披在她身上,顺势搂住她的腰,很自然,很温暖,她没有拒绝。
反而心里美滋滋,这不就是电视剧里的桥段,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心口好像有只兔子在蹦跶,猜想男孩可能要对自己表白。
常洲是个有心机的男孩,他没有说什么,也算是欲擒故纵,表达出爱意,偏偏吊着不说。
直到过去两天,他都没找陈小花,女孩由开始的生气,到后面的忧心,再到焦急。
追问自己闺蜜常洲情况,得知对方家境,为人,她吊着的心更着急,渴望遇到一个家境好的男孩,可以摆脱自己穷苦的境地。
又担忧自己的家庭情况,被男孩嫌弃,这样忐忑的心情持续两天,常洲知道时机到了,再次约她吃饭,饭后捧着一束玫瑰花,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向她表白。
哪个少女不怀春,都梦想有一天自己的白马王子手捧玫瑰花向自己表白,当然更多是被电视剧茶毒导致。
如今听闻女孩母亲去世,他有些厌烦,深觉丧气,今天出去玩的心情全没了。
“花花,既然你家里有事,咱们改天再约!”常洲急着脱身,丢下一句话,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我就静静看着少年伪善模样,更是看着少女伤心,失落模样。
半个小时后,我们出现在医院,担心女孩孤身一人会想不开,只得陪在身边。
办理一应手续,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陈小花极力要求想看妈妈最后一面,医院也没有拒绝,只是再三叮嘱,当心身体,节哀。
我歪靠在停尸房门外,我身边是白班李伯,他疑惑的看着我。
“你小子认识死者?”
显然他疑惑我为什么会跟着来,要是认识的人,一早就说了。
“算不上,有见过几次,她孤身一人也不容易,总要有人陪!”
我觉得自己谎言编织的越发炉火纯青,张嘴就来,不带打磕巴。
心里思量,应该尽快去找陈焕梅父母,最后一面总要见,至于老两口会不会原谅女儿,就不得而知。
.......
东山市,南高镇,坐公交车一个小时车程,这里地处高山环境,气候宜人,这里的人们以种茶卖茶为主,农作物只作为自给自足。
南高镇不大,辖下十个村子,都分布在,南高山上,因为是少数民族,人口稀疏,十个村子加一起不足五万人。
种茶辛苦,年轻一辈都跑出去打工,只有一代茶农与二代茶农还留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南高镇在山脚下,依山傍水而建,一条名为黄蛟溪的溪流穿镇而过,这里民风淳朴,镇上到处可见卖茶店,正值寒冬,这里却好似世外桃源,气候常年处于夏春!
听闻远古时期这里地下有一座火山,地底深处热气上升,才造就这样世外桃源一样的环境。
镇子中心有一颗百年茶树,枝繁叶茂,黄蛟溪从旁边流过,常年被优质的水源灌溉。才有这个大树。
按照陈焕梅记忆里家的方向,我寻找着,当时的感觉就像,在自己脑子里播放幻灯片,因此名字长相自己都知道,若是只有名字,就难办很多。
站在百年古树前,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大树,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回身望向正对大树的一座小楼,米黄色的外墙,有三层,红色的大铁门开着,一个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
我走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是陈焕梅母亲嘛?”
老太太抬头看着我,大声喊道:“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太好,你大点声!”
我整理一下心情,再次开口,大吼道:“您……是陈焕梅的母亲嘛?”
老太太估摸有八十多,颤巍巍拄着拐杖起身,一脸激动,眼角有泪划过。
“陈焕梅?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老太太生怕自己听不清,又踉跄上前几步,死死盯着我。
“老太婆,你在和谁说话?”一个苍老,底气十足的声音自院子里传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走了出来,望着我,警惕地拉开老太太。
“年轻仔有事?”陈父显然警惕性很高。
我心想也对,陈焕梅记忆里,父亲退休前是刑侦大队队长,在刑事案件里摸爬滚打一辈子。
“方便进去说嘛,放心我不是骗子,也不是坏人,单纯带个口信!”
为了打消老头警惕戒备心,我摊开手,不急不缓道:
“进来吧!”陈父很爽快,掺着老伴走在前面。
跨过大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三层小楼,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角落里放着晾晒茶叶的簸箕,木架,东面有间小篷子,里面有一口大铁锅。
进屋落座,正对面墙上挂着很多照片,其中便有一个小女孩的照片,从牙牙学语的阶段到长成大姑娘,都有照片记录。
屋内陈设很简单,几张椅子,以及一张茶桌,东西两面墙上挂着一些早已不用的农具。
老头熟练地烧水洗茶具,从旁边塑料袋里抓了一把茶叶开始沏茶,他们已经成了习惯,有客人必定先喝茶在说事。
“你贵姓?”陈父递上一杯茶,开口道:
“我姓李,名释然!”我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气味清香,入口甘甜,是陈年老茶的味道。
“你来是……?”陈父迟疑地看着我。
他意思很直白,一杯茶下腹,有事说事。
“我是授陈女士委托而来,她于昨晚突发心梗去世,我特意来通知二老!”我一路都在想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