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雨生,夏侯惊蛰有些年没干过那买卖了,眼瞅着这些年的积蓄一天天坐吃山空,家里又快揭不开锅了,就琢磨着还得接茬干。
这天,惊蛰赶了十来里路,去饮马镇上看看有没有过兵的,瞅机会做买卖。
住在镇西骡马店里,守株待兔,都住好几天了,镇里只过过一拨队伍,还拉着山炮,骑着大马大骡子,还有骑驴的,呼呼啦啦马不停蹄匆匆就过了,没停留,人家不招兵。
惊蛰待得颇有几分无趣,这日就逛到镇中丁字口李记杂货铺,找李寡妇寻乐儿。
李记杂货铺前店后院,前店卖些个锅碗瓢盆、框框篓篓、油盐酱醋、香烟洋火、针头线脑杂七杂八什么的,毫不起眼,后院却开着大烟铺。那李寡妇可是个能人儿,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女强人,男人没了,公婆也前后脚相继殁了,留下这个店,她一个柔弱的妇道人家,硬撑着经营下去,在旁人看来,一定心力交瘁,苦不堪言,难以为继。不料想店在人家手里,却风车斗转,顺风顺水。以前在李老掌柜手里,只有前院的买卖,卖些个鸡零狗碎的物什,蝇头小利,勉强糊口而已,在这娘们手里后院开了大烟铺,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这年头,大烟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开的,这娘们身后,有能人儿撑着她的腰杆儿哩,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人家傍上个大腕了。
惊蛰手头宽裕时,在这儿抽过几回大烟,跟那骚娘们眉来眼去的,嘻嘻哈哈勾搭上了,拿现在的话说就是撩妹、约炮。不过谁撩谁可不一定,那娘们第一次见惊蛰,眼睛就发亮,这小子也太帅了,个头,面相,都挺勾搭人的,而且言语不俗,一听就是个经过些风雨见过些世面的主儿,脸皮还厚,胆儿肥,嘻皮涎脸甜言蜜语的,如果下面那活儿再硬实,嘻嘻,还真讨娘们喜欢。
那活儿硬实不硬实,光看面相可不中,得试试才知道。
惊蛰跟李寡妇上过几回炕,办完事儿人家也没管他要个什么,他乐完就走,下回来还让乐。其实她也乐,见她在炕上死去活来的模样,好不快活,兴许人家不图恁啥就图个乐。
可是,渐渐的,这娘们就不怎么待见惊蛰了,再来也不痛快让上炕了,偶尔让上一回,也气势汹汹颇不耐烦的样子,把人呵斥来呵斥去,凶得很,活脱脱就是个母夜叉,就好像那铁匠铺里脾气大的师傅训斥徒儿,又是搧后脑勺又是楸耳朵的,嘴里还零零碎碎乱骂。这哪是做爱啊,这是找虐。惊蛰心想,这娘们新鲜劲儿过了,不给干了,操!骨子里还是个卖大炕的,只差不收钱,图乐儿,跟你没乐了,就不肯做了。女人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她跟惊蛰已经没啥乐头,就抗拒,就另寻有乐头的主儿去了,可惊蛰跟她却还有乐头,十天半月没见着还怪想她的,一想她,下面那活儿就一翘一翘,半晌不消停。
于是,夏侯惊蛰一见了那李寡妇的面儿就涎皮搭脸的想讨好人家,常常讨些没趣。她有些瞧不起惊蛰,这男人,其实就是个小白脸,人帅,嘴甜,那活儿嘛,还中,此外,也没见有啥球本事。这兵荒马乱的,光他这几样,可算不上正经本领,这样的男人,不中。
惊蛰离开饮马镇,往漯河地界去,在旗杆庄加入了队伍。这回中,得五块现大洋。
惊蛰人机灵,买卖做了几回,竟总结出几点经验:得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得老实巴交,胆小如鼠;得纯洁无邪,不敢撒谎,不敢诳人;得目不识丁,没见过世面,没出过远门,没去过县城。总之,傻、怂、怕、呆,就这货,敢逃?反正,掰叫人家惦记着,恁才好逃。
枪也会使了,遇到打仗,居然还敢胡乱放两枪,打中打不中不知道,隔太远,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这支队伍穿灰褂子,惊蛰有些踟蹰,一时拿不定主意跟不跟他们走。后来看到人给的是五块光洋,五块现大洋啊,就不犹豫了,想,都闲待了这么些日子,盘缠都快耗尽,再待下去只怕骡马店都住不起,难道睡大街上去吗?那更要叫人家瞧不起了。灰褂子就灰褂子,怕他个球!惊蛰买卖做多了,胆儿愈发大,不怕!
穿灰褂子的队伍果然看得紧。都跟了三十几天了,没能逃脱。
其间,还打了两仗。
头一仗是攻打一座粮库。因为是粮库,人家守得顽强,拼命死守,这头攻得也坚决,眼馋那金灿灿的粮食啊,双方都不含糊,仗打得就激烈,就胶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