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大鬼似乎听到刮骨声,即使有麻药的作用,还是感到了一种疼。
从手术室出来时,整个世界是倒影,很多东西离他而去,很多事物又迎面而来,直到看见父母的脸,世界才回复原本模样。
手术刮骨疗毒,拿掉小手指大的一节肋骨,伤口缝了八针。医嘱:注意术后感染,不能有强力动作,不能干重活。最后一项可以免了,大鬼这样的小孩,平常也没啥重活,所谓重活是倒过半桶泔水,再就是练过大力金刚腿。
拆线后回到哈尔滨,他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吃啥都给买,任倩也不跟我争,看妹妹懂事的可怜,每次都把好吃的分她一半。就这么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后,大鬼变得白胖了。开春后,身体渐渐恢复,人又变得活蹦乱跳。
何芬芳见儿子有了虎劲儿,叹气道:“这个春节真是惊心动魄。”任明亮虚岁刚好四十,长出了人生第一根白头发,他把白头发夹在《弈林大全》里,说等儿子长大了,讲讲他操心的过往。
大鬼的病,难免有人背后议论,这议论不是众说纷纭,而是倾向了一种猜测,有人说:“这孩子的病,可能是他爸打的。”任明亮又不傻,即使听不到这些传言,也会猜到有人会这么说,但他从没有解释过。
这一年大鬼十二岁,对这一切没怕过,这是没心没肺的好处,他喜欢往前看,想的都是玩。可还是听到了一点传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但这传言却像一颗疑问的种子,逐渐在心里形成一个问号。
有时候何芬芳开玩笑说:“这大鬼就是来要账的,每回发工资都生点小病,不是打个针,就是吃点药,或是医院报个到。”她说的是大鬼小时候,还不会走路那会儿。现在,好容易长大皮实了,突然来这么一下,真够吓人的。
任明亮有时也犯嘀咕,不说孩子都是来报恩的吗,难道这是来报仇的,也太让人头疼了。然而,还有更头疼的事。一病三个月,再上学已经是四月份,学校早就开学了。大鬼尽管学习有进步,成绩毕竟还是在中下游,这一病,似乎阻住了上升通道。
两口子商量:干脆降级吧。
是疾病也是武器,大鬼坚决不做降级包。儿子的倔强让夫妻俩牙根儿直痒痒,真是谁有病谁是大爷,既然你要大爷的自尊,以后,就承担这自尊的后果。十二中是没戏了,考大学,考家里蹲大学吧。
阔别学校三个月,再次走进红与黑的校园,大鬼感到无比亲切,看胡雅婷都顺眼了。一个冬天过去,大媒堆被削去一大半,由黑山变成了丘陵。大烟囱好像长高了,像一根教鞭,指着天空这块无边无际的黑板。
霍冬冬搂着大鬼的肩膀说:“听说你病了,啥病啊?”大鬼弯腰咳嗽两声道:“无妨,无妨,洒家只是偶感风寒。”一旁的燕军说道:“只要不是精神病就好,听说神经病都不认识人了。”大鬼不愿意道:“你说的啥呀,一会儿精神病,一会儿神经病,这两个不一样好不。哎呀妈,差点被你绕进去。你才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