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需要讨论得这么远吗？

直到一次跟阿莉萨的对话，才让周晓辰稍微理解联盟人的这种心态。

用阿莉萨的话来说，“这是一种对退回丛林的恐惧”。

对话是怎样发起的，周晓辰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她暗搓搓地打听，阿莉萨知不知道小林报了探索小队，他们是不是真的就这样天各一方……

当时阿莉萨沉默了一会儿：“小林是个，怎么说呢，很佛系的人。被逼着拼命卷，被不断拿来跟我作比较……对这种逼迫的厌恶总有一天会变成对我的厌恶。”她顿了顿：“所以天各一方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周晓辰无言以对，只能笑道：“那你是个很卷的人吗？”

阿莉萨又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不会害怕吗？”

“啊？”周晓辰：“害怕什么？”

“星际大移民时期，因为生育率已经降到红线，一度有人提出限制女性的受教育权和工作权，”阿莉萨：“那份提案最后没有通过，但事实上，女性受教育比例、劳动参与率持续下降。直到生产重新稳定、基本生活物资制度和精神力的出现，才扭转了这一趋势。”

“但我还是很恐惧。”

“如果有一天精神力可以借助药物和后天的训练稳定提高，那么先天的高精神力就不再是珍贵的天赋了。那么女人和穷人还能借助这种随机出现的天赋走出一条路么？”

“如果有一天‘知识灌注’大行其道，人工智能的智力远远超过人类，智力也变得不再重要了呢？”

“人类从来就没有走出丛林。先是肌肉和牙齿，然后是金钱和权力，再是智力，最后是精神力。只是对‘强者’的定义发生了变化而已，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未改变。”

“借用你的话……文明也不是一条永远向前的河流。能够被轻易赐予的平等，也能被轻易地剥夺。”

周晓辰理解了阿莉萨的意思：人类从来就没有真正走出丛林。弱肉强食，从始至终都是人类文明的底色。在丛林中，每一个人都对成为弱者深怀恐惧。

联盟曾经完整地经历过“退回丛林，再走出丛林”的过程，所以联盟人清楚地明白，文明是会倒退的——事实上，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文明的倒退经常发生。

文明的倒退比纯粹的荒蛮更加可怕，引用柏拉图在《理想国》中的说法，这是一种“从黑暗进入光明，再从光明退回黑暗”的痛苦，相比从始至终的黑暗，其痛苦无疑是加倍的。

所以联盟一定会崩溃。但真正重要的不是她如何崩溃，而是在崩溃之后人类是否还能保存火种，从这火种重新生长出来的，是一个“比联盟更文明”的文明，还是一座中世界堡垒、一座黑暗森林？

或许后者的概率远远大于前者——任何微小的进步都需要大量的努力乃至牺牲，而倒退却是很容易的——这也是帝国向人类演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