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歪头看了起身欲走的盖聂一眼,抑制不住翘起嘴角。
这份愚蠢的悲悯,不愧是他的好师哥。
“剑圣兄,稍待!咱们这不是还在讨论吗?”
燕丹出言挽留。
但盖聂只抱拳回了一礼,冰冷的眼神扫过屈氏三人,随后转身离去。
“神气什么?”
“就是,一条丧家之犬,真以为离了他……”
两人的小声嘀咕还没说完,一股凛然的杀气降临,惊得他们面色煞白,浑身僵硬。
卫庄拿起鲨齿,缓缓起身:“逆流沙作为专业的杀手组织,在接单杀人这方面,有自己的坚持:绝不会与人共享赏金。”
说完,他甚至都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带着赤练白凤,亦走了出去。
这才刚开始,与会之人便退出了两方,这让主持者燕丹面上有些挂不住。
而被卫庄恐吓之后的屈氏之人,亦不敢再多言。
常年经商的他们,已然没了江湖气,眼里除了利益便还是利益。
见气氛有些沉闷,张良起身,吓得燕丹离开席位,上前劝解。
“张先生也欲弃丹而去乎?”
作为最早支持墨家的势力之一,张良可谓劳苦功高。
若是连他也要离反秦势力而去,青龙计划几乎要就此腰斩了。
好在张良并没有这个意思,摇了摇头,道:“诸位,形势严峻如此,我等需要财力支持不错,但有一样东西,比钱财更为重要!”
“是什么?”
“还请先生明示。”
“快快说来!”
张良的话,让迷茫的众人,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追问。
“那便是继续下去的理由。”
张良道:“帝国太过强大,而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不断地失败。即便我让诸位提前降低预期,充分评估反秦的困难,但一直失败带来的士气低落却不会消失。长此以往,即便有了充足的资金,反秦事业亦不会长久。”
“那该怎么办?”
“为之奈何?”
“张三先生,你就直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国仇家恨,焉能不报?即便只剩下我一人,也要和嬴政斗到底!”
张良见众人情绪被调动起来,不急不慢道:“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大胜,将众人团结起来。”
“可是,嬴政不死,整个帝国铁板一块,罗网与影密卫又无孔不入,这段时间,墨家的其他据点,已经被拔除了太多。”
燕丹有些惆怅。
墨家在他手上,正在极速走向衰亡。
现在的他,是进不得,退不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的烤鸡,只能慢慢等候死亡。
屈陌在内的三名屈氏人员亦是沉默不语,他们同样面临这等危机。
否则,也不会主动找上燕丹,希望借他们之手,盘活商队。
只是这份心思太过明显,一下子就同时得罪了盖聂、卫庄二人。
至于反秦,屈氏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
这天下一统,让他们做生意更方便、更安全了,这可比七国相攻的乱世好太多了。
“那三师公的意思,打击巴清,不算是大胜?”
“当然不算!”
张良摇头,缓缓道:“我们已经蛰伏了太久,继续这般小打小闹下去,只会让我们疲于奔命。现在我们可以为了钱去打击巴清,那以后就可以为了钱去做其他事。
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皆是不义之财。一次次的突破道德下限,只会让我们走向迷失,最终彻底灭亡。”
“哼!他们的钱,难不成就‘义’了?嬴政能变出钱来吗?不能!这些到头来还不是黔首的民脂民膏?被嬴政收刮而来,却用在修仙建陵上?”
张良对少羽先是点头,而后摇头:“所以,我们必须先搞清楚,为何要反秦?诸位应该不会忘了国破家亡之仇了吧?只敢对巴清这等弱者举起屠刀,面对如日中天的嬴政,只能一退再退!”
“你?!”
听到这话,少羽拍案而起:“我项籍此生誓破秦都,九死未悔!”
他的少年热血,也感染了不少人,房间内迅速热闹起来。
“不错!张三先生,你可以质疑我们行动的正确性,但不能否认,我们灭秦复国的决心!”
“仇恨只能用血来洗刷,自踏入墨家开始,我大铁锤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就连一直默默观察、不发一言的范增也不由摸了摸山羊胡子,面上带起了三分笑意。
这个张良,一手激将法,用得出神入化。
若非他一直和少羽呆在一处,否则必然怀疑后者与张良早有密谋。
“那么张三先生,你又有何高见呢?”
范增出言道:“帝国强盛乃世所共见,六国在时,亦不能缨其锋;我等残兵败将,即便有昌平君所留之青龙计划,亦不可与之一战!为之奈何?”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齐齐朝张良看去。
张良不慌不忙,对范增赞道:“老先生果然目光如炬,一下子便说到了重点。”
“在良看来,帝国并非团结一心,四大家族王、冯、李、蒙,各有心思。
王家一门双彻侯,位极人臣,乃帝国柱石,新生代王离更是良将之才,在秦庭首屈一指。但正所谓盛极必衰,世家过于强盛,必会遭帝王觊觎,老将王翦以钱财自污,自攻楚之后,便无复出之可能。
其子王贲现任太尉,是为武官之首,其孙王离亦掌控大军,一内一外,更有无数学生同袍相帮衬,可谓稳如泰山。但也正因为如此,嬴政已经赏无可赏,定然不会再任用王家。
冯家一门三列侯:冯去疾为右相,文官之首;冯劫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冯毋择掌军北境,手握两万安西镇军,听闻中了狼族奇毒,将由蒙家蒙恬前去接任。
两家素来不和,嬴政派蒙恬去接管北军,着实令人寻味。冯家虽有如王家一般的忧虑,但此刻恐怕更担心的,是手中没了兵权,在朝中说话都要弱了三分。
至于李家,李斯自《谏逐客令》发迹以来,多次改换门庭,至今已为左相,为法家之首,帝国数万刀笔吏之师!其子李由亦不可小觑,今已是三川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