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抓紧了大哥的手,悄悄瞟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雪,后者耷拉着脑袋,一半的脸在阴影里,慢慢地捋顺自己的头发。
“吃完快说,我们要过去。”
钱见开听到这话,如同见鬼样抖了一下,嘴巴里的馒头一时也忘了嚼,他直直盯着雪,又看了看旁边的张成化和后面的两兄妹。
“你在想啥子?去村子里?”钱见开笑的露出黄牙,嚼烂的馒头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在嘴里翻滚,“呵呵呵……你是装不晓得,还是说你全都晓得?”
“啧唉……”雪晓得他就是个十足的混蛋,缓缓蹲下平视他,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垂在地上,笑着指了指他胸口已经长好新肉的洞,“还痛吗?”
钱见开嘴巴一撇,眨眨眼终于败下阵来,“我说!我说!打不过你我认了。”
“大概是七年前吧,一个三伏天,来了两个人,一个脑壳头长了瘤子,另一个看起来鬼精鬼精的,他们刚过来的时候,说的是要去北边,只是在村子休息几天,但刚来的第二天,村子里就淹死了个女娃娃。”
钱见开的目光移向张成化和两个小孩子,见他没有阻止,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抠了抠黄牙,思绪拉回那年炎热的夏天。
“让开!让开!”一道慌乱的声音破开村外拥堵的人群,窃窃私语的议论让男人看到眼前的场景后一时吓得全身冰冷。
他的女儿今下午还在笑着跟自己挥手,跟往常一样,几个小伙伴跑到村外不远的一条小河里抓鱼,而现在,半天都不到,活蹦乱跳的女儿现在就那么躺在地上,全身冰冷发白,死不瞑目。
“啊……啊……”大太阳照的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往前走了两步,仿佛看到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喊自己爹,而自己下意识地去抱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扑了个空,一下子跪在地上,刚刚模糊的场景清晰起来,女儿苍白浮肿的皮肤和无神的眼珠把他狠狠地拉回了现实。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痛苦在他脸上具象化,村民七嘴八舌的讨论让他迫切地抱起自己女儿的尸体,就算已经冰冷,自我安慰地哭喊着。
“阿花,阿花!你就是想吓吓爹是不是?你睁开眼睛啊,女儿,别吓爹……”
村子小,走两步就是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会互相照应,可是这条河连狗跳下去都淹不死,刚到娃儿小腿的水,怎么就会淹死人呢?
当夜,村长来到女孩家,他带了袋铜钱,敲了三四次大门,才见到下午丧女,正穿着丧服的贾午有。
按照村里的习俗,冤死的人不能当天下葬,家人要披麻戴孝守灵七天,俗称“回魂”,回魂夜,死去的亡魂会托梦给家人,心愿了了,才能抬棺材下葬。
“老贾啊,唉……节哀。”村长佝偻着背,看着面前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的男人,嘴巴蠕动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村长。”贾午有眼睛仿佛没有聚焦地看着他,脸费力地动了动,却最后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月光照的他眼里的泪光格外的亮。
“你晓得我们家穷,年轻也上过当,钱没了,家妻死了之后,我的女儿就是她唯一的遗物……”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眼球里是龟裂一般的红血丝,强忍着情绪摇了摇头,“女儿也死了,村长,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条小河,从建村就在,从来没有淹死过人!”贾午有突然咆哮着,愤怒的情绪从声带嘶吼着涌出来,这么多年的不甘和委屈在这无边的黑色深夜里,却一点水花都没起。
可贾午有的下一句,却如同平地惊雷般让人头皮发炸。
“村长,你晓得刚刚发生了啥子吗?
阿花在棺材里哭!边哭边说,她是被人按在河里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