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陈年老路灯悄然停滞在这条街巷的尽头,以昏黄的光照耀着被寒风吹拂的砖墙。
细小的木牌在外摇晃,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敲打着墙壁,叮咚作响。它仿佛在提醒过路的行人多看自己几眼,也多留意一下这所位于道路角落的跃马酒馆。
伴随着一阵冷风莫名其妙地灌入,酒馆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被人缓缓推开。周义林裹着身上的厚棉袄,先行一步替妻子扶着大门,让背着吉他包的赵婉如得以进入。
这对夫妻颤着身子走入温暖的酒馆后,马上便四处寻觅起一双儿女的身影。
当赵婉如看向吧台那边时,因女友而和外公小吵一架的周琴居然是副笑逐颜开的样子,让她不得不吐槽一句:“我顶佢个肺,都吃上了啊......”
“好吃是真的好吃!”
在吧台旁,周琴双手捧着个料加得堪比豪华版煎饼果子的三明治,将就着可乐就是一顿啃,吃得不亦乐乎。光看他那大快朵颐的模样,显然是把自家这对夹在他们小两口和老人家之间的爹妈都快忘了。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齐叶欣仿佛不甘示弱,突然从周琴旁边的位置探出脑袋,手里居然也捧着个啃了一半的汉堡包。
她嚼了两口嘴里的生菜,含混不清地夸奖道:“他说得对,老刀叔做汉堡和三明治是有一手的......”
赵婉如哭笑不得地往侧走了几步,果然看见自家女儿和目前算半个外国儿媳的莎莱娜躲在吧台角落,正偷摸分着薯条吃。
她望着眼前这四个毫不客气的年轻人,只好满脸歉意地对着正在忙碌的乐队老队友说道:“老刀,不好意思啊。年二十九还得让你关门给我们一家子做三明治。”
老刀靠在吧台内部,自顾自调着酒喝,“得了吧......你真以为过年生意能好?”
他晃了晃酒杯里半透明的液体,让杯中酒液随着手腕而旋转,折射着迷人的光彩。
老刀微微仰头,将整杯酒一口闷掉,脸上露出痛快的表情,“少干一晚上也不至于倒闭,就当我们乐队包场了。”
“姐~”
宋云陵缩在一旁卡座区里,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天山雪莲,远离年轻人与自己的朋友之外。在看见夫妻二人进门后,她才不紧不慢朝朝赵婉如挥挥手,唤了姐姐一声。
完成了拯救大兵周琴.瑞恩任务的她,此时双脚豪迈地交叉放在面前的小桌上,手里捧着个小酒杯抿了抿,显得怡然自乐。
赵婉如几步便走到卡座那边,顺手把吉他包放在一旁,坐下来喘了口气,“以前都没什么感觉,附近停车的地方可真够远的。小云,辛苦你刚刚来带周琴他们走了。”
宋云陵连忙摆了摆手,“哪有,我进门就是一顿骂,害你们吃不下饭了。”
她有些担忧地问:“话说,妈挺为难的吧?”
赵婉如轻松一笑,向自家妹妹宽慰道:“听见你把咱爸臭骂一顿,她心里头说不定还在暗爽呢。”
话音刚落,老齐捧着一罐尚未开封的冰镇啤酒走了过来,直接以完美的抛物线丢到她的手里,“来得可真慢。”
赵婉如在半空中接过啤酒罐,眉眼间尽是对岁月低头的委屈:“以前背着两个吉他包从学校一路坐公交过来,我好像都没说过累。现在,嘿。我从两条街外停车走过来,居然还有点累,老了啊......”
老齐一屁股坐在卡座里,顺道朝吧台那边的老刀招手,让他麻溜地滚过来,别在那些年轻孩子面前卖弄那三脚猫的调酒技术。
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了。为老不尊,闲着没事干硬装比,看着都烦心。
老齐用手里的啤酒轻碰赵婉如手里的啤酒罐,“能不老吗?我和你家孩子都开始谈恋爱了。”
赵婉如宝刀未老地单手开罐,闻了口没渗水的啤酒味,“我倒是没想到,你家女儿居然成了我家儿子发小的女朋友。”
听到老齐这咋咋呼呼的呼喊,老刀切了一声,在一众小辈的低声忍笑中微微咂舌。他端起两杯刚调好的鸡尾酒,不紧不慢地走到卡座这边来。
到近前时,他把其中一杯酒递到周义林手里,成为了中老年人卡座中的第五位成员。
他一听这绕来绕去的关系,不禁嘟囔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往吧台那边看了眼,试图理清那几个年轻小家伙的关系,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说:“要是小欣成了你家儿子的女朋友,乐子岂不是更加大?”
赵婉如猛地闷了半罐冰爽透心的啤酒,豪爽地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泡沫,然后朝老齐挑了挑眉,“切,虽然小欣也是个美女。可我家儿子现在找了个外国女友,不比泡老齐家闺女有意思多了?”
齐占华本来正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可一听这死丫头居然敢诋毁自家闺女,顿时就急眼了,“去你的吧!我还听说你家儿子娘们兮兮的,没事就窝在厨房里做饭,要么就缩起来看书,像个黄花大闺女!”
赵婉如把毛衣的袖子一撸,啤酒罐往桌上一砸,“唉,想打架是不是?我今天尊重老年人,不拿吉他砸你丫的。”
周义林本还在与宋云陵交流刚刚晚饭时吵架的事情,顺便交换了一下关于莎莱娜的想法。
但当他听见妻子和老齐拌嘴时,他的目光便静静地落在曾经同属一支乐队的三人身上,面带微笑地感慨:“你们感情还是那么好。”
吧台那边,感情也挺好的四个人年轻人纷纷转过身,整齐划一地看着这些中老登边拼酒,边指着对方的鼻子放声互骂。
看到自家老妈和小欣姐老爸骂得不可开交,甚至陌生的老刀叔叔偶尔还会插上一两句。周弦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哇塞,可真他妈的青春啊......”
“首先,不许说脏话,”然而,还未等她说完,一旁的周琴实在是没忍住。他的手往妹妹的脸颊旁伸去,使劲一捏一拧,“其次,这话让你个未成年说出口......合适吗?”
“疼!”周弦装模作样地放声大哭,然后委屈地缩在齐叶欣和莎莱娜两个小美女中间,像只刚被大灰狼用来擦屁屁的小白兔一样寻求两位美少女的庇护,“小欣姐,莎莎嫂子,他家暴我这个可爱的妹妹,嘤嘤嘤~”
齐叶欣面无表情地望了这个不太熟悉的小姑娘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哼了声,扭头便翘着脚继续喝酒去了。
而莎莱娜正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大人那边快把小桌都掀起来的热闹,根本无暇转头看上一眼周弦。
在听见小姑子的哭诉后,她也不过是随手抓起一根薯条,漫不经心低往身侧一放,主打愿者上钓,“吃薯条吧,吃上两根就不疼了。”
“哦,好嘞!”名为周弦的鱼上钩了。
在中老登们一个个喝得半醉微醺后,在场的所有人中也许只剩周义林为了开车而滴酒不沾,全然没碰老刀递来的那杯鸡尾酒。
作为乐队阔别多年的重逢,这群玩摇滚的人难免会把话题重新聊回音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