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情绪明显低落,一脸惊讶问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珠珠走过南,闯过北,很早就辍学不念书了。
初中都没有念完,人就出去打工了。
电子厂、工厂、老作坊、食品加工……,什么她都干过。
但方辞还真不知道其中缘由,印象中的珠珠,好像和儿时不一样了,眼底总是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愁绪,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脸上没有一丝精气神。
明明珠珠是长得浓眉大眼,可现在看她,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也总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伤感话,十分悲观。
更奇怪的是,她家里人一直不让她离开家,也不准她与外界联系。
方辞也曾经好奇问过,珠珠只是叹气,开玩笑的口吻说:“我爸怕我被野男人骗了,所以不让我出去。”
方妈夹了一块排骨在方辞碗里,一脸担忧道:“珠珠这孩子,原来是怀过孕的,未婚先孕,怀上孩子之后,那男人不要她,也不准她生下孩子。硬是逼着她把孩子流了。”
方辞听到这里,心“咯噔”一下。
方妈继续惋惜道:“我也是听你李伯母说的,那男人真是狼心狗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可真真狠得下心啊。”
方辞手倏地一松,筷子没拿稳,落到了地上,很响亮的声音。
方妈埋怨了她一句,然后又转去了厨房,重新给方辞拿了一双筷子进来。
“珠珠这孩子,好像还得了抑郁症,有自残行为,家里人为了防止她自残,所以都把她绑在家里。我去看过她一次,手腕上全是血淋淋的刀口,可真吓人啊。”
方辞听在心里,心倏地一阵疼。
方辞没什么胃口,还是强撑着吃了小半碗米饭,怕方妈担心,她甚至说她在外面吃过了,现在还不太饿。
母女俩吃完了晚饭,方妈嘱咐方辞早点休息,说完便又出去继续忙了。
方辞坐在房间的床上,一脸无神。
第二日,方辞便去找珠珠了。
李伯母嘱咐了一番,才勉强让方辞进去。
一进门,便是一间狭窄的暗室,房间很小,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很刺鼻的味道,房间里潮湿、发霉。
方辞忍着,李伯母不好意思道:“方辞啊,家里比较小,平时太忙了,一直没时间收拾屋子。”
方辞没说什么,皱紧了眉头。
李伯母:“方辞,你进去吧,珠珠那死丫头在里面。”
李伯母等方辞进去,便快速将门锁了,方辞回头去开门,李伯母在外面解释道:“珠珠那死丫头,每天都想逃出去,我不锁门,她等会又要跑出去发疯。”
方辞只好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有一种冷寂的氛围,压抑又诡异。
方辞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铺着碎棉絮的床,床上的花被子微微泛黄,灰尘堆了一层,床上躺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正双眼无神盯着方辞,一脸戒备。
方辞忍不住想起临别前的珠珠,那时的她还对未来满怀憧憬,眨着大眼睛,侃侃而谈。
现在的珠珠,脸上没有一丝光泽,眼神空洞,看到方辞进来,表情也很冷淡。
“珠珠?”
方辞声音微弱,试探着喊了一句。
珠珠听到友人熟悉的声音,无神的双眼动了动,然后从床上艰难起身,坐在床上,张了张嘴。
方辞朝她床前走过去,眼眶酸涩不已。
珠珠手腕上全是触目惊心的刀痕,脸蛋还是一如既往光滑,珠珠最爱美了,从小尤其在意呵护那张脸。
“辞辞?”
珠珠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巴,难听得过分。
方辞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给了珠珠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不是说你好着吗?你骗人!”
珠珠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难听极了:“辞辞,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每天过着这暗无天日的鬼日子,我是真的想一了百了,解脱了。”
方辞紧紧抱着她,“不要……”
珠珠声音很轻,带着一股听天由命般的意味,“辞辞,我有时候会在想,我来这人生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方辞轻声安慰:“珠珠,每个女孩子都是天使。”
珠珠轻轻推开了方辞,嘴角轻扯一抹自嘲的笑:“我就是来吃苦的。”
方辞小心翼翼握紧她的手,生怕捏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她不知友人度过了怎样一段艰难的日子,也不过从方妈那里传来的只言片语,推测珠珠糟糕透顶的时光。
方辞陪珠珠聊了一上午,珠珠精神恢复了不少,方辞再三请求,李伯母才答应放珠珠出来透口气。
当李伯母端着自家院子里打来的枣子,亲眼看到珠珠竟然破天荒和方辞谈笑风生,像个正常的小姑娘一样,当场愣在了原地,眼眶湿润。
珠珠和方辞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转过身去,只看到李伯母佝偻的背影。
李伯母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才一脸平静走了进去,脸上挂着冷丝丝的笑:“方辞,吃点枣子。”
方辞瞥了一眼,接过李伯母手里的碟子碗,拿了两个,轻声道谢:“谢谢伯母。”
珠珠见她妈进来,什么话也不肯说了,怔怔坐在原地,方辞塞了两颗熟透的枣子在她手心,缓和气氛道:“这枣子还真甜呢,我自小就喜欢吃你家的,你还记得不,有一年我们闹矛盾了。我从你家门口路过,你家院子里的枣子又大又红,可把我馋坏了,我从地上悄悄捡了一把,你后来故意将刚打好的枣子放到了地上。”
珠珠经方辞提醒,有点印象,具体是什么原因她记不住了,不过那一回她也不是真恼方辞。因为,珠珠从来没有恼过她。
珠珠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是我放的?”
方辞轻轻将头靠在珠珠肩上,声音甜腻腻的:“你别管,我一猜就是你。”
李伯母偷偷抹了几把眼泪,为了防止她们俩看见,赶紧转身出去了。
方辞看了一眼李伯母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
李伯母一直刀子嘴豆腐心,她是最心疼孩子的。要不是家里孩子多,没办法,李伯母才不会让珠珠辍学。
方辞还隐约记得,那会儿李伯母挨家挨户借钱给珠珠凑学费,可学费刚一凑好,珠珠已经偷偷坐火车离开津南了。
两人聊过去、聊未来,可都很默契对现在只字不提。
方辞本来想亲口问问珠珠,她遇到了什么事,
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