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6章 一年将尽夜 万里未归人(1 / 2)我在1980年搞开发首页

“算了,以后多读书!马上我们要去干大事,老是这样,叫我怎么放心的下!”姚中彬叹了口气,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点钱!”

两人一齐动手,把东西全都整理出来,专找钞票和粮票,好一阵子才理清楚。

“一五、二五……”姚中彬用手沾了唾沫,轻声点起票子来,小五眼睛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姚中彬数错。

“嘿嘿!可以过个好年了!”姚中彬拿了块手表压住钞票,又拿了只镯子扣住粮票。

“大哥,多少钱?”

“钱是一千两百五,粮票几十斤、油票几十斤,布票倒是挺多,这还有几张工业券哩!”

姚中彬神色轻松,数了一沓子钱交给小五:“不是我克扣你的钱,这两百五你先拿着,回家先把年给过了!”

“要是你愿意跟我一道出去闯闯,正月初六到老车站门口电线杆上贴张财神菩萨,初八再去老地方见我!”

“要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发大财,那咱们就各不相欠,以后遇见了我就当不认识你,你也别喊我!”

“大哥你说哪里话,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小五接过钱,脸上露出傻笑。

“对了,你等到天黑再动身,到时候把这个丢进派出所里头!”

姚中彬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小五,上面用红笔写了三个鲜红大字:举报信。

深夜,陵谷县十字街城关派出所。

“到底是谁干的?”下午在街上的眼睛男愤怒地拍着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倪书记,这真不是我们打投办的人,我们都没有接到通知,下午已经问了一圈,大家都没有去过现场啊!”

“倪书记,我已经让派出所去查了,据现场的摊贩口述,他们胳膊上都戴了袖箍----”

“那玩意儿能作数吗?”

“戴主任,这也没说确实是你们打投办的人,摊贩—群众都是这么说的,我们也在调查嘛!”

“季局长,话可不能乱说,这摊贩还说东西被扣了,我问你这东西去哪了?我们可是一根毛都没见到!”

“都别吵了!”倪修平又是一拍桌子:“从下午就吵到天黑,就这么个破事到现在都搞不清楚!”

屋内一阵寂静,人人心里都抱怨不已,这大过年的,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在这作妖!

下午那群戴袖箍的一见派出所的来了,一下子就跑没了影,结果摊贩们全都反过来找派出所要东西、要钱。

派出所就去找打投办,打投办直接说我们人都在家忙着过年,谁有空去街上抓人。

倪修平去年从省纺织厅调来陵谷任副书记,要是不出差错,明年就能接任陵谷二把手。

今天下午这事,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这办集市可是省里交下来的任务,自己本打算搞个样板工程出来。

可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个乱子,这还得了?更没想到的是,这陵谷县的干部简直就是在胡闹,搞到现在都查不明白。

“报告!”门外一个白大褂敲响了门。

季局长抬起头看了倪修平一眼:“倪书记,我出去问问什么情况?”

倪修平一摆手:“这么冷的天,让外面的同志进来说!”

白大褂进来后,把信封交给了季局长:“晚上所里值班的老吴出去上厕所,在门口发现了这个!”

“我们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跟今天下午的事情有关,我们不敢做主,所以来跟领导您汇报!”

倪修平一听跟今天下午的事有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写的什么?”

季局长打开信封,草草看完,把信纸交给倪修平:“倪书记,你看看,简直是胆大包天!”

戴主任心里一紧,也是碎步上前,凑在倪修平边上瞧信纸上写的内容。

“抓!现在就去抓!”倪修平一掌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吼出了声。

陵谷县纺织厂宿舍楼。

“刘哥!今晚算是快活狠了!”

“对!这比过年还过瘾呐!”

“过年能吃到这好猪肉?”

一群人窝在一个小房间里,中间摆着个炉子,上面架着口小锅,里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地上全都是酒瓶子,鸡骨头、猪排骨被扔的到处都是。

“那些衣服跟袖箍都处理好了吗?”坐在上首的男人问道。

“放心吧,刘哥!袖箍全都烧了,衣服皮带都放回仓库,锁头都挂上了!”

刘哥灌了一口酒,呲牙咧嘴的:“本来还以为回城里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就给我们安排个临时工!”

“就是!我们在农村里干了那么多年,什么苦都吃尽了,现在一个月工资连旁人一半都没有!”

“苦活、累活就让我们去干,他们说的倒好,要想干正式工就得顶自己老子的岗!”

“那些躲在城里没下去的,个个都过得好好的,我们就是被坑了!”

宿舍里一阵唉声叹气,抱怨社会的不公,慨叹命运的无常,一会儿说起村里的小芳,一会儿谈到厂里的龃龉。

个个都觉得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都特么不见了!要是让鲁求英听见,估计恨不得一人给他们一脚:贱骨头!有吃有喝还在厂里上班,不知道他们在比吊啰嗦什么!

不过显然这个机会是不会留给鲁求英了,县局一把手亲自带队,抽调了近五十名人员,早就把这宿舍楼团团围住。

“报告!犯罪分子地点已经确定,附近人员已经清空,随时可以行动,请指示!”

“开始!”季局长手一挥,一大群白大褂涌入楼道,有两个翻窗子跳楼的也被楼下蹲守的人员擒获。

抓捕行动大功告成!

“你们胆子不小哇!”季局长在跪成一排的犯罪分子前来回走动。

“我请求宽大、请求宽大啊!”刘哥也一扫刚才的雄心万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案件经过。

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怎么受人蛊惑,怎么煽动了同为临时工的返城知青,怎么踩点、在哪分赃,全都说的清清楚楚。

“受人蛊惑?受谁的蛊惑?”

在刘哥带领下,派出所全员出动,马不停蹄赶往目的地,正是下午姚中彬和小五分赃的地方。

季局长一马当先,一脚踹开大门,结果却扑了个空,里面除了一些生火留下的柴灰,屁都没有。

紫衫岭上,姚中彬点了三炷香,朝南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保佑我明年能出人头地,闯出个名堂来!”

“刘师傅,这出人头地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这些人累死累活,到头来还抵不过别人金口一开!”

“校长,你这说的岔了,我当年也就是运气不好,要是放到今天,嘿嘿,把炒货就这么做起来,不愁吃喝那是一定的!”

岑济从上午回来,就跟刘拐子在家打扫卫生,一直忙活到晚上,连饭都来不及吃。

总算是把家里给扫出来了,垃圾都堆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结果火没烧多大,净冒烟了!

刘拐子说这垃圾不出火,烧锅都费劲,果然是有道理。

二人都不太讲究,晚上刘拐子随便整治了一锅乱炖,岑济开了一瓶泸州老窖,就这么喝上了。

“吃喝不愁?那倒是不假,可是你看看咱生产队,这瓜子生意做得大吧?”

刘拐子抿了一口酒,点点头:“确实是大,要是我肯定干不起来这么大的摊子!”

“这么大还不算大,别人不还是想让你停就停,你干的再多,最后还是成了别人的零花!”

“这事我听支书跟周队、啊不、周厂长说过,这往后都是社队企业了,那就不用担心啦!”

“社队企业?再大的企业也不行!”

岑济自觉酒喝得上头了,收住话头,只顾招呼刘拐子喝酒,顺便商量下年夜饭吃什么菜。

“嘿嘿!校长你就别操心了!我早就跟夏老四说好了,明天他就把菜送过来,过年十道菜,十全十美!”

腊月三十,年味正浓。

副食品厂附近的几颗香椿树上站满了不少麻雀,一大早就叫个没完,这下半年的瓜子可让它们吃爽了,个个都毛色光滑,还都有了小肚子。

“麻雀!要除四害!”王可牛跟在蔡大妈和几个哥哥后面,伸手一抹鼻涕,从兜里掏出了窜天猴。

一手虚拢着架起,一手拿着点燃的线香,凑上引线,嗖的一声,便在枝头炸开。

麻雀们顿时炸开了锅,四散飞去,有一只特别肥硕的麻雀如同炮弹一般落下,接着倏忽而起,冲天而去。

飞过代销店门口,桂枝大嫂正在门口择菜,准备着祭祖用的菜品,张克清手里拿着个破碗,里面装着一小把熟糯米饭,正在用力捣着浆糊。

似乎是被糯米饭的香气吸引,麻雀直接就朝着张克清手中的碗飞去。

“快走、快走,被你吃了我这门对子怎么贴?”张克清随手一赶,麻雀也不恼,滴溜溜地在天上打了个弯儿,继续朝西边飞去。

“妈!小叔抢我的炮玩,小叔抢我的炮玩!”周扬东急的直蹦,围着周能军转圈圈。

而周能军则眉开眼笑的用线香点着鞭炮,一个一个的朝外猛扔,周扬东都快急哭了,周能文则冲出大门,作势要打周能军的屁股。

周能军见状,把鞭炮芯子一捻,搓成一股,通通点燃了,往半空一抛,在天上炸出一团团青烟。

麻雀被这阵仗一惊,这下面定然是个活初生,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翅膀一扇,就往北边飞去,一道炊烟袅袅直上,正是爷爷温大本一家,家里孩子多,早上就得起早烧饭。

大姑姑领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踢鸡毛毽子,奶奶蹲在灶屋用镊子给猪肉拔毛,这年头猪肉、肌肉、鸭肉什么的,毛留的还是比较多的。

鸡笼里的鸡也都非常老实,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己性命的关键时刻,连鸡食都吃的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摆在案板上的同伴伤心。

不过这没吃完的鸡食可就便宜了麻雀,直接冲下来就是一顿猛啄,这几天副食品厂不开张,可把它们饿的够呛。

“温大本!麻雀在你家吃稻子嘞!”鲁求英一声大喝,伸手赶起了麻雀。

还没吃上几口的麻雀,一肚子恼火:吃你家大米了?

“支书这是上哪儿啊?”温大本手里拿着黄裱纸站在屋檐下笑着打招呼。

“慰问孤寡老人、军烈属!”洪步春挑着担子扬起头答了一句便快步跟上。

“二爹爹!起来啦?”鲁求英扯着喉咙喊,二爹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只是握着鲁求英的手不说话。

“王可金,今年二爹爹在你家过年,你可不能瞎糊弄,不然大队要找你!”

王可金陪着笑脸:“哪能呢!今年在窑厂做工,还挣了不少,肯定让二爹爹吃好、喝好!”

鲁求英点点头,手一招,洪步春从稻箩里拿出一把挂面、一包红糖、一瓶白酒和一盒酥糖,一一放进二爹爹手里。

“二爹爹,这挂面吃了祝你健康长寿,红糖化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白酒下肚舒舒服服,酥糖进口甜蜜长久!”

洪步春这一套,哄得二爹爹哈哈大笑,老年人嘛,年纪大了就喜欢听点好听的,鲁求英又从怀里掏了五块钱交给他。

“今年大队富裕,给的就多点,往年大队没什么钱,给的少点,您老人家多担待!”

鲁求英跟洪步春两人一家跑完,也不耽搁,继续赶往下一家,路上刚好碰见李大江。

“大江,媳妇身体大好了吧?”

“好了,多亏了岑老师,这天天吃好的、喝好的,怎么能不好!”李大江手里提着篮子,里面摆了饭菜和酒茶,显然是准备上坟去。

鲁求英摆摆手,招呼洪步春跟上,一路往东朝光明生产队走去。

李大江提着篮子经过周有才家,见他家里堂屋大白天还点着电灯,不禁笑道:“队长,你这多浪费电啊!支书刚从这过,要是被他看见,肯定要批评你了!”

“嘿嘿!这一年就开这一天,支书还有什么讲的,不跟你说了,我去找阿军回来贴门对子!”

周有才嘴里叼着烟,手背在后面一路朝小家村逛去,路上看见外公提了篮子往家走,便随口问了一句去干嘛。

外公皱着眉头:“我家那口子又要生了,这不是去换点鸡蛋回来!”

周有才顿住脚步:“家林啊,不是我说你,这生男生女不都一样,只要孝顺就好啊!”

“得亏是现在队里生活过得去,你都生五个了,这要还是个女儿,你还要生?”

外公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我这还没生呢,你就说我要生女儿?

于是也不再搭理周有才,气鼓鼓地就往前走,路上经过学校,看见操场上围着不少人,便上前去瞧热闹。

原来是岑济在给刘拐子宿舍和食堂写对联,其实岑济的字写得着实不咋滴,但整个生产队也就他这一把刷子了,再不咋滴也得吹啊!

“好!写得好!岑老师这字写得真漂亮!”大黑蛋很给力地鼓起掌来。

岑济有些尴尬,自己刚才用手比划来着,毛笔还没蘸墨水呐!

“刘师傅,你说写个啥?”岑济把墨水倒进一个破碗里,拿着毛笔在里面装模作样地搅来搅去。

“害!校长你写啥就是啥,我大字不识几个!”刘拐子乐呵。

岑济也不再客套,刷刷几笔在纸上写下:

旗展五星画 猴翻万里云。

接着又添几笔,再成一联:

春回大地银羊添瑞 福满人间金猴纳财

随手又写了几个福字,刘拐子欢天喜地的拿去用浆糊贴了,围观社员也配合的鼓起掌来。

岑济其实颇有些得意,自己搞这么一出,一是想显摆下自己小学水平的书法。

二呢,自己在操场这么一摆,那肯定不少社员都要找我来写门联,那自己就不用洗菜啦!

“那个,刘师傅,你先回吧,我收拾好就回来!”岑济开始慢腾腾地收拾起东西。

这不对劲啊,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这时候社员们不是应该蜂拥而起,哭着喊着找自己要对联吗?

“大黑蛋,你家对联贴了吗?”你们不开口,那我就主动出击。

“没呢!等我爸上完坟回来贴!”大黑蛋还在乐呵,手里搓着炒米糖吃着正香。

什么?家里都有对联?一问才知道,前几天公社摆大集,不少学校里的老教书匠就在街上摆摊子卖对联。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这让后世的老师们知道了,不得气的牙痒痒?

大过年的不好好地在家坐着等着收购物卡、大红包,竟然还跑去街上摆摊卖对联自食其力?

不过这时候还是有人来捧场的,只听到人群里一个声音传出来:“岑老师,能不能帮我写一副?”

啊!是哪位亲爱的社员,循声望去,原来是外公啊!何家林从后面挤进来。

“你想写什么?”岑济微笑以对。

“我也不知道写啥,就我家厕所门上还缺一个,这不要钱吧?不要钱我就要一张!”

啥?厕所?我的对联只配待在厕所吗?

“岑老师我也要一张,我家厕所也要一张!”

“岑老师也给我来一张!”

何家林此话一出,社员们纷纷好言相求,岑济一看,这也不能犯了众怒啊,只好一人一个福字,或是招财进宝全给打发了。

写完一波之后,岑济借口没有墨汁了,赶紧收摊回家,自己可不想以后成为厕所艺术家!

回了家后,岑济看见刘拐子手里挎着篮子也准备去上坟,岑济心里一动,自己这要不要上坟呢?

自己的亲爷爷现在就埋在山上,可是自己要是去的话,肯定就得跟奶奶、爸爸他们相认了,可是要让小爸爸喊自己叔叔,岑济打了个冷颤。

算了,自己去河边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老祖宗们烧点纸吧!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各处的坟山上都响起了炮竹声,这时候还不兴放大礼花弹,都是一小把鞭炮炸了了事。

鞭炮、花炮这个时候都是有定数的,每家每户都只能买那么多,有钱你也买不到。

个别讲究点的,会托大队去外地捎买一点花炮,但也不是后世那种动不动就上天几十米的大礼花弹。

大多都是拇指粗细的炮仗筒,一般是4x4的排列,俗称“十六响”,点燃之后斜斜地冲个两三米高意思意思。

岑济这边找了一处空地,用脚扒拉几下积雪,扯过一把稻草垫在地上,哗的一下就把膝盖压了上去。

以前受过再多委屈,岑济都没有哭过,但今天终于是忍不住了,自己往后就只能一个人过活了,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

“唉!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大!娘!以后日子好过咧,额就回去给你们修个坟,开过年结了婚,额也算是落了根,以后莫人知道额的事情,额一定好好做人!”

周远安在一堆石块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抄起插在一旁的铁锹,一锹一锹的往一个深坑里铲着土。

坑底是一个油纸包,外头裹了几层塑料布,依稀还能看出个“7”字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