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突然叫住，他的反应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大。易晨甚至无法想象他究竟多缺少跟异性交流的经验才会这样......但总之，她还是故作正常地开口问了。

“你最近似乎很学习用功？明明之前都......”

“哎哎哎！不是那样的啦！”

似乎是急于去解释什么，他甚至还没等易晨把话说完呢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我只是觉得，一定要去做什么才好......”

语气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像是在这阴郁下午里自然降下的日光般，伴着这一半已经袭来的月色，易晨抬起头去看了看季昀熙那张似乎依旧笑着的脸。

很压抑......她突然觉得很压抑。

他的话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更深沉的东西，但彼时的易晨也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只见她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随后看向了头顶上那一如既往的天空。

“去做些什么......吗？”

他只是理所当然的这样说着，比易晨所能想象的任何一种语气都要坚定。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突然由心底滋生着占满了整个心脏，再逐渐顺着身体蔓延开来。

于是易晨转头看向少年那张清朗的脸，在这半沉的夜幕下轻声地开口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

停下脚步，易晨这一句话说得很认真。

“帮？！”

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与是季昀熙慌慌张张地狠狠栽了一个跟头。

——

于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易晨竟然真的就那么自然地开始在每天放学后给季昀熙补习起来。

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过了三个月......时间也很快就走到了在这期间似乎也受到了几次来自圆框眼睛班长的嘲讽，但只要易晨一抬头去直直地看他，那个班长就往往不再敢说话了。

而不好的消息是......这小子在完全跟她混熟之后就再也找不回那一天像兔子一样的感觉了。

“易晨易晨，你看我昨天的小测及格了哦！”

季昀熙吵吵闹闹的，像是在炫耀着什么一样。

易晨承认，在跟着自己学习的这段日子里他确实有进步，但是......

淡然地放下了自己手中满分的试卷，易晨伸出手来往那人的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在对方的吃痛声中，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了。

“不过只是及格了而已，你还差的远呢。”

“唉——”

捂着头上的包，季昀熙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考那么好嘛！”

“因为是我教你，所以有可能。”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易晨这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季昀熙的眼睛里再一次冒起了闪亮亮的星星。

“是呀是呀，毕竟你......超级厉害！”

有些夸张地拖长了尾调，易晨一下子抬起头来看他......在阳光的照射下，季昀熙的皮肤看起来更白了。

白得......有些不正常。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于是易晨突然开口问道。

“篮球队最近有比赛吧，你不去训练吗？”

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一样，在易晨说到“篮球队”的一瞬间，季昀熙就极其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去。

“我......我有事嘛。”

“......”

易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能让那个据说是王牌选手季昀熙放弃比赛的事......能是什么呢？

“好啦好啦！我们来看卷子的错题吧！”

季昀熙气鼓鼓地，在易晨将要继续问出口的时候极其适时地打断了她。一看到季昀熙那分数依然不容乐观的试卷，易晨又不由的叹了口气。

真是，他有时还真是神秘过头。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就连偶尔的假期或许都是能弯道超车的机会。

所以当季昀熙向易晨提出想要周末补习的要求过后，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理由其实很简单，一是因为季昀熙的基础确实太差，要考上大学还得多努力一点才行，另一个是......她确实能感受到他是想认真学习的。

除了第一天有些心不在焉以外，在和易晨单独补课的这几个月里，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把自己埋进了书里，这样的认真程度几乎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易晨有时会开玩笑说，世界上有一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而季昀熙会认认真真地告诉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现在已经到二月份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该放寒假了的。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小县城，想要考得更远的学生们要一直上课上到腊月二十八，再经过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短暂的假期后，在大年初七时再重返教室。

天气突然一下变得很冷，有人说，南方的天只分夏和冬。于是在一个寒冷的周六，易晨裹得紧紧地就来到季昀熙的家门口了。

是一个比想象中要更小的出租屋，易晨呼着白汽伸出手来敲门，却在手还没碰到门时听见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开门声。

“你来了！”

季昀熙眨着一双闪光的眼睛看她，像是她曾经看见的任何一次一样闪烁。

与往常不同的周日......易晨轻微地摁住了心口，第一天见到他时那样温暖的感觉似乎又重回了胸膛。

他一向是这样热情的，不像自己一样，无趣、灰暗，只会在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里仰望天空。

想到这里，于是易晨轻微地笑了。

而季昀熙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到她这样灿烂的笑，那张好久没红过的脸又一下子涨得通红。

“快进来啦！外面好冷的......”

于是，他有些匆忙地一下子把易晨拉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急迫了，被突如起来的大力弄得有些猝不及防的易晨果不其然地被门槛绊住了。

随着重心的倾倒，她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却在以为自己即将要落地的时候，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唔？”

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等到易晨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时，季昀熙看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慌乱羞怯的神色......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烧坏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

像是触电一般送开了手，他动作僵硬地直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甚至都忘记了要好好招呼易晨这个客人。

“......”

看着季昀熙这样呆滞地向前走着的样子，易晨不知道为何突然笑了。

果然还是兔子啊，一点都没有变。

于是，她加快脚步走进了季昀熙的房间，坐在他的书桌前放下了书包。

又是新的一天。

其实只要一提到学习，时间就会变得格外的快。

那一点点升起的暧昧气氛和青春的酸涩味道都会毫不犹豫地被冰冷的数字公式冲刷掉，等到季昀熙得以从一道又一道的题目中抬起头来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傍晚。

“已经这个点了啊。”

一下子甩开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向易晨那似乎永远带着一丝困倦的平静的脸，季昀熙不知为何又傻乎乎地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

易晨收起手中的笔，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季昀熙的笑声停不下来。

“我开心嘛！最近成绩也好了，和你的......咳，关系也好了。”

“......”

听了他的话，易晨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于是，她有些可疑地转过了头去，看着他这间屋子里称得上是有些简陋的装饰，十分自然地扯开了话题。

“你好像是一个人住啊。”

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却迟迟没有得到季昀熙的回应。

于是过了一会后，易晨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去。

季昀熙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他不像往常所显现出的一样那么有活力了。透露着一种过于沉闷了的重量，易晨呆愣地看着他少有阴霾的脸，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

“我母亲前几个月去世了。”

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常......但即使这样，他的声音也还是抖的。

易晨只觉得心里咯哒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说对不起。

“没事！”

似乎已经知道了易晨接下来的反应，于是季昀熙很快地摆摆手制止了她。

他的眼神安静下来，似乎不像往常那样闪闪发亮了......但此时，易晨却觉得，此时的季昀熙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夺人眼光。

“母亲一直说，她想让我变得有出息。”

“我不知道什么叫有出息......但打赢篮球赛可能不是。”

“我不想让她失望。”

这就是他突然开始变得努力起来的理由吗？

易晨看着眼前这个此时正在颤抖着的少年，只感觉他的臂膀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坚硬。

不知为何，听到季昀熙的话，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慌......仿佛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有更残酷的东西等着她去接受一般。

于是她伸手抱住了他。

——

“你告诉我要赶快向前走，你说，让我把你在这里抛下。”

随着新学期的来临，天气好像也一点一点变热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季昀熙突然有一天跟她说，自己想去的地方在一个漫天樱花的温暖城市。

他告诉她，他喜欢樱花，喜欢到想以后跟她一起去看，他说如果能一起去看就好了。

而易晨听了他的话也只是觉得有些没头没脑，“如果想去的话毕业一起就好了啊”......她那时似乎是这么回应的。

高考临近，各种各样的任务要更加的重了......其实易晨并不在乎自己到底能考去什么地方，因为对她来说，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于是每天放学后无偿的辅导班还在继续开着，季昀熙的成绩也在一天一天地不断变好......只不过时间过得越来越久，易晨能明显地感受到季昀熙瘦了。

“你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啊？”

是因为太用功了？

本来季昀熙的皮肤就白，干干净净的......现在更是憔悴得有一种亚健康的感觉。

易晨于是开始苦口婆心地教育他，比起学习也要好好注意身体，妈妈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搞垮了自己。

每次季昀熙都只是一边笑着一边告诉她自己知道了，却也从来没见他真的突然有哪天气色回升一点。

“......”

哪怕易晨确实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了，她也没把自己那一点点猜想真正问出口。

可能确实是因为高三太累了吧，等到毕业应该就好了，她想。

在那样逐渐升起的日光中，不知怎的，她又再一次仰起头来去看了看那蔚蓝的天空。

这个高中实在是太小了，四四方方的围墙把所有的自由与幻想都束缚在了一起，一待便是一整个最美好的青春。

她突然很想看樱花，想去看季昀熙口中那会随着风满天都是的，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切的场景。

那样的话这片天空也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吧。

这样想着，她又不知不觉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