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眼看,一如往常,没半点特别。
“让你带的粉脂带了吗?”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河边石头上,拿着木梳子,正给自己梳着及腰的乌黑色长发。
“翠花姐,你怎么从树上下来了?”李真成略微有些意外,从他认识这个吊在歪脖子树上的翠花开始,她就没有挪过位置。
“太勒脖子了,而且吊了两年半,头发都油了,要洗洗。”
翠花总是这样一副怨妇的语气,哪怕死了这么久,也没有改变,人总是这样,越是执念深,灵魂就越得不到安息。
两年半前,他就看见了翠花,但是村里其他的人看不见。翠花说自己是被婆家害死的,但是歪脖子树不会说谎,她自己带的白绫,亲手打的结,主动伸的脖子蹬的腿。
“我只在刘香香的奁盒里找到了你要的粉脂膏。”
“快点拿过来。”翠花坐在河边,并没有想挪动肥硕屁股的意思。
李真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杯口大小的贝壳,里面有些雪白色的凝脂状物体,带着莫名的香味。
“喏,要是被香香姑姑晓得了,我少不了一顿祖先问候。”
“你个坏坯子,还怕一个老姑娘吃了你不成?”
说话间,翠花转过头,一张紫色圆饼子脸赫然看着他,可把李真成吓了个哆嗦。
“翠花你的脸又大了些?”
翠花一听脸带愠色,只不过她心里面也清楚怎么回事,就没发火。
“你也吊上去试试,保你肿得比我还大,我还算保养得当,你看看另外两个。”
李真成知道她说的是谁,视线转到歪脖子树的树干上,那上面还吊着两个女人,肉体早就不在了,只是这个魂儿还在那里挂着,旁边空着的白绫套子被风吹得微微浮动。
一个是药铺村的胖婆,一个是燕子窝的柳枝。
柳枝本不想掺和,听到翠花笑话自己,来了劲。
“你也就死得比我好点,生前你拿什么跟我比?”
胖婆一脸苦相,脸肿的最夸张,像个猪头,她也忍不住插话。
“我们两个用麻绳,你个婆娘用白绫,真是不节省,难怪你婆家不喜欢你。”
翠花一听,炸了毛,突然脸色狰狞,梳子和粉脂膏丢在一旁,飞身到胖婆面前,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哎哟,哎哟,杀人啦,有没有人管管?”胖婆年纪大了,根本比不过二十出头的翠花。
李真成看着那熟悉的画面,只是叹了口气,三个女人一台戏,他随便坐在了石头娘娘的面前,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女人相互撕扯对方的头发。
这可比镇子上的搭台唱戏有意思多了,李真成每天都能看到一些新花样。
“行了,都是吊死鬼,大哥莫说二哥。”
柳枝也在一旁看戏,这次她并不想参加,看着十岁的李真成,嘴角流出诡异的笑。
“成成,看你个头都起来了,想不想找个婆娘?”
李真成非常爽快地摇头。
跟三个女人待久了,他越发觉得女人的无趣和麻烦。
“好玩得嘞,姐姐懂得多,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不要,奶奶说我毛还没长齐,太早伤身体。”
“你奶奶骗你的,不信,我找个黄花姑娘给你试试。”
李真成知道柳枝为什么吊死在这里,那都是奶奶偷偷讲给自己听的。那柳枝明明有炕头,还喜欢上别人的炕,结果被族人吊死在这里。
不过莫说,柳枝的身段真好看,这是李真成必须承认的。
“给你们上炷香吧,免得你们打饿了。”李真成真心实意地关怀三个女人。
“吃饱了才有劲打。”
说着,李真成从石头娘娘的脚下抽出了三炷香,再拿火石点燃了一小撮干草,点燃香,随手插在三个自挂枝头的下面。
……
李真成靠在树根下乘凉,睡午觉,微风徐徐,好不快活。
不多时,远处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还有男人中气十足的吆喝声。
他扭头望过去,发现是一个车队,前三匹后四匹,中间一辆马车,滚滚而来,踏得黄土飞天。
马上的男人个个魁拔精壮,着一身玄铁甲胄,在烈阳下闪着金光。他们面容方正,须髯规整,目光如炬,早早就注意到了槐树下面的小儿郎,便快马加鞭冲到了槐树下停住。
“吁……”
带头的甲胄男人翻身下马,稳稳落地,不置一词,只是打量了李真成几眼,便走到马车窗帘处,微微躬身禀报:“大人,山野蛮娃,呆头呆脑。要不继续赶路?”
车内没有当即作答,须臾片刻,那里面传来一个女将的声音,冰冷威仪:“秦护卫,山野小儿,最为单纯,你莫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护卫秦山河脸色一惊,立马抱拳请罪。
“大人误会,只是怕耽误您的时间罢了。”说完,看着树下的黄瘦小儿,表情复杂,但很快眼里流出凶光,“我这就去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