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脊骨尽碎!
王大疼得翁了一声,可他仍旧咬牙,死死钳住山蛮右腿,打死也不松手。
哪怕今夜侥幸活命,恐怕王大今后也注定会是截瘫残废。
“狗杂碎,老子干你娘!”
王大仰起脸,用力一吐,闷在喉咙里的血水,顿时箭射而出,如点点红花,扑在山蛮胳膊、脸上。
“找死!”
山蛮低喝之际,又撇了一眼正前,注意到菡娘子不过刚跑出几十步远。
这点距离,以他的脚力,转瞬之间便能追上。
那山蛮稍稍一想,似乎另有打算,竟放下刚准备砸下的拳头,然后咧开嘴角,扬起一抹阴厉笑容。
下一刻。
他竟无视拽住自己右腿的王大,拨了拨脚。
然后···
迅猛前冲!
山蛮脚力惊人,只一个瞬间,就冲出十余步开外。
紧接着,又猝然停下。
“如何?”山蛮狞笑着,扭头撇向右腿。
“哼!忒娘皮的,就这点能耐?老子不痛不痒!”
王大同样狞笑,可他的笑却是鲜血淋漓。
其腹部、胸膛不断渗出血水,十余步的雪地如被血拖把拖过一般,漫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
山蛮闷哼一声,沉默着,再次迅猛前冲。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并不打算停顿,而是一鼓作气,冲向前边那跑丢了鞋的菡娘子。
王大似是猜到了山蛮心中所想,拽住后者右腿的同时,竟忍着脊骨剧痛,以惊人的毅力蠕了蠕身子,然后一口咬在其腿肚子上。
“喀嚓——”
蓦然间,只听得一阵斑驳碎裂的声响。再看时,王大竟满口牙齿崩碎,口中流血不止。
那山蛮早已是九品二练的武夫,他只需稍稍运劲,一身皮肉便会坚如磐石,可挡寻常棍棒。
而王大虽有膂力,但连武人都算不上,两者之间的差距,如同隔着天堑鸿沟。
这一口咬下去,王大反受其害,吃了疼不说,还碎掉了一口好牙。
但王大却觉得不亏,因为山蛮刹了刹脚。
甚至···
有那么一霎,再次对他拳脚相向。
哪怕只有一霎,但对王大而言,却是极好。因为这样一来,暮哥娘子就多出了一霎工夫,用来逃跑。
可他最终还是膂力枯竭,不忍的撒开双手,趴在血泊之中。
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庞,在瞧见清菡被山蛮追上时,既绝望,又羞愧。
“暮哥...俺对不住你...俺没护好嫂子...”
泪水哗啦一下流了下来,沾着脸上血污,如同两行血泪,潸然落下。
这一刻,往事如画卷翻展,在其脑中徐徐闪过,匆匆一生纤毫毕现。
“俺这辈子,活得不好不坏,做人也一样...”
“溪儿,他们都说你是烂货。但俺知道,你也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給妹妹弄一口饭吃,可俺再也不能养活你姐妹俩了...”
声音疲软,渐渐低隐。
王大眼皮颓然闭上。
他累了。
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就在这时。
无人注意到,道旁的林子里沙沙作响,如有朔风平地卷起落叶,直冲而来。
仿佛···
是一串脚步声。
却隐隐有刀鸣!
···
···
“啧,狗东西!”
山蛮追上菡娘子,一把抓住她后,别过头,撇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大,忿忿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
菡娘子尖叫着,拎起菜刀:“呀,我跟你拼了!”
可她个头不高,便只能砍向山蛮胳膊。
“铛!”
一道铁器交鸣声蓦然响起。
紧接着。
菡娘子手中菜刀颤了一颤,刀刃崩出一道豁口,渐次扩大,转瞬间裂纹密布。
菜刀如镜碎一般,脱落而下,甚至有几块刀片擦着菡娘子脸颊飞落,割下一小撮青丝,飘然落地。
菡娘子只觉虎口一震,皮肉几乎都要撕裂开来。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噌”的一声,响彻开来,十分尖锐刺耳。
原来是山蛮背过手,迅猛拔刀出鞘的声响。
待其彻底拔出短刀,才见那是一柄尖骨刀,打磨得锋利尖细,如同一根野兽尖牙,凶气森然。
“小娘皮,受死!”
山蛮反手握刀,如持匕首般,往菡娘子心口戳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菡娘子深知自己凶多吉少,一时间竟有百般思绪,萦绕于心。
恍惚间,回忆如潮汐涌来。
她眼前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
“喂,你叫啥?”
稚童操着乡音,端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比他大两岁的小妮子身旁。
“清...清菡...”
怯弱弱的声音,与从窗缝里哧溜吹进的朔风一并,围着火堆,扑了又扑。
“那我以后就叫你菡姐了!”
稚童活蹦乱跳,摇头晃脑道:“好誒,除了马叔,我以后还有姐姐咯!”
···
“暮哥儿...”
思绪拢起。
菡娘子绝望的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淌下,又顺着雪颔,凝出一滴滴泪珠,滴进胸口夹起的雪嫩沟壑。
这一刻,她不必再假装坚强。
可她仍是有一丝眷念。
担心家里的水缸再也无人打满,担心家里的柴火再也无人拾取,担心暮哥儿每晚回家,再也没那一盏烛灯,一碗热饭...
“暮哥儿...”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却不奢求有所回应。
只是下一瞬。
熟悉的嗓音竟蓦然在耳畔回荡,不知为何,竟让菡娘子忐忑的心,骤然宁静。
这一瞬,她仿佛一如既往,倚在门边,翘首以盼,直至看到暮哥儿平安回家,说出那一句。
“菡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