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一声怒喝震碎了满场的喧嚣。

“快看，曲呆子还没输！”

众人纷纷转头。

随着一声怒喝，曲阳原本弓着的身子忽然弹起，全身气机迸发。

“此人也是炼体修士！”林欢这才反应过来。

他果断后撤，拉开距离，立刻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破损的道袍。

这是……剑气？

剑气四溢之下，曲阳身上的黑色劲装同样被洞穿，露出古铜色的肌肤。

铛！

他挥动古剑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林欢目光一凝。

见此一幕，他终于理解，此人有如此体魄，并非兼修炼体，而是他所谓的古法道剑，本身就是一种重剑法。

把一柄重剑用得如臂使指，这样的法门，本身便能造就远胜一般练气修士的体魄。

其实细细想来，若是没有这样的体魄，又如何和人近身搏杀？这古法道剑确实有其门道！

看着曲阳微微颤动的身体，林欢立刻催动钢体术严阵以待。

这样的对手，值得他全力以赴！

谁知对方并未立刻攻过来，而是转身扫视了一眼四周围观的掩月宗弟子。

众人皆默。

良久，他才转向林欢，作了个请的手势。

林欢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是一种释放。

亦是一种感激。

林欢微微一笑，脚下青砖崩散，整个人电射而出！

铛、铛、铛……

两道身影瞬间交织，以一种现世修仙界罕见的方式战在一处。

钢体术与重剑的碰撞，犹如打铁一般，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场边，旗杆顶端，老杂毛看着二人的对攻，陷入沉默。

他本该暴跳如雷。

明明用灵虚箓就可以取胜，却选择以钢体术硬抗对方的重剑，这次原本是他赢下老杀才的机会，就这么浪费，难道他不该愤怒吗？

换做自己在对面，也会和臭小子作出同样的选择吧。

眼前那个不停挥剑，被人称作“呆子”也毫不在意的身影，和某个执着于血符、吸精，被人斥为“邪道”却依旧故我的身影，渐渐重合。

即使这世上没有认同我的道……

又如何？

……

林欢一拳砸在剑脊上，震退曲阳，双臂止不住地颤抖。

快到极限了吗？

练气七层和练气圆满的差距，凭借着八层的钢体术还是没法弥补吗？

就算现在放弃，想必美人宗主也不会真的罚我吧？

目前凭借符法取胜的场次和凭借炼体功法取胜的场次一样多，想必两个老家伙也不好怪我吧？

我等的不就是这样的机会？

什么拜月演武，什么四脉法会，什么丹符之争，什么正魔之战。

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仙门弟子，回红叶谷苟着。

我有系统，只要我不浪，我甚至可以苟到长生，我为什么要出头？

老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我要珍惜！

林欢看向对面，对上那双坚毅的双眼。

可世上为什么有这种人？

明明有路，你却不走。明明能筑基，你却非要走一条注定看不见前途的路。

为什么？

林欢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

孩提时仗剑江湖的梦，后来变成了面对不公时的唯唯诺诺。

年少时登凌绝顶的心，终究化为了面对生活时的庸庸碌碌。

老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难道是让我平庸一生？

你能追寻你的道，我就甘愿成为背景吗！

望月谷，高耸近月的阁楼上，南宫浅予的目光穿过喧嚣，落在外场的少年身上。

她看见，少年身上原本若隐若现的精芒，从未像此刻一般凝实，叫人挪不开眼睛。

“来来来，就是这样，林欢，你叫林欢是吧，今日便由你来见证我的道！”

曲阳放声大喝，浑身气机节节攀升，将全身力量灌注在长剑之上，一剑刺出。

“固所愿也！”

林欢全力运转钢体术，一拳挥出。

这一剑，裹挟着望月谷里所有的风。

这一拳，穿云破月。

气机相撞，飞沙走石，吹得场边的旗帜猎猎作响，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

风沙渐渐平息。

林欢心满意足地仰面躺倒在地，怔怔地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

窥见大道的，又岂止你一人？

“快看！曲……曲师兄！”人群中响起惊呼。

此刻的曲阳安静地盘坐在地，肉眼可见的金光以他的身体为圆心，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突破！他这是在突破！”

“看，是太上长老和宗主……”

丙组场地的上空，不知何时，玄鉴真人、洛长空、南宫浅予，以及各谷的长老都已来了。

洛长空开怀笑道：“想不到曲阳竟有此机遇，甚妙，我掩月宗又多一名筑基矣！”

玄鉴扫了一眼身后那个短须中年修士，指着下方的曲阳道：“闻断岳，这是你门下那个‘曲呆子’吧，看来你是老眼昏花，不识人才啊。”

“太上长老教训得是。”短须中年语气恭顺，先低头应了一句，又道：“只是我这弟子年过半百方才筑基，须当不得太上长老这声人才。”

“闻老头，得了吧，多了个筑基弟子，你就偷着乐吧，何必在此卖乖。”一个眼睛狭长的青年修士在一旁阴测测地道。

“匡懿轩，你当我肃月谷和你采月谷一般，全谷凑不出五名筑基弟子吗？”闻断岳冷声道。

匡懿轩却不生气，笑道：“既然你肃月谷不缺筑基，不如让此人转投我采月谷？”

“去干什么？栽花吗？”

“总比在你那儿看门好。”

……

林欢依旧躺在地上。

在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同时看到半空中的掩月宗高层和旗杆顶端的老杂毛，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疑惑：“嗯？为何洛宗主他们都像看不见老杂毛一样？”

不等他想明白，曲阳身上的光华渐渐敛去，整个人的气息似乎拔高了一大截，已然是筑基成功了。

据说普通练气修士突破筑基，往往要闭关数月之久，曲阳竟片刻完成！

大概是在练气圆满的境界经营日久，身躯、经脉早已达到了筑基的条件，因此能一蹴而就。

众人还在惊讶的气氛中尚未缓过神来，忽见刚刚突破筑基的曲阳猛地站起身。

场边观战的弟子们，只看见他眼中含泪，身躯微颤。

抬手指向在场的众人，声嘶力竭地大吼：

“尔等看见没有！谁说道剑不如飞剑！谁说我曲阳是呆子！”

数十年的愤懑化作这一声质问。

他声如洪钟，一字一句如响雷般在山谷中回荡。

众皆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