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声音，许未强忍着疼痛睁开眼，撑着身子缓缓坐起。

“你来干什么。”

许未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有半张脸都陷在黑暗里，她倚在角落里没有表情眼睛亮的吓人，充满对来人的警示。

她闭上眼缓了会，然后撑着墙一跳一跳的站起。

“真没想到，回趟学校还能遇到老熟人。说起来，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当年你背有天才之名，走到哪都有掌声，好不威风，不过瞧瞧你现在，啧啧啧…”

“呵…”面对她的挑衅，许未偏头?了她一眼，突然笑了声：“江雪，我不如以前，可我看你，好像也混的不怎么样，都三年了，你不会还是个替补吧？”

江雪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可是很快又平静下来，缓缓开口说道：“我现在已经是国际首席的唯一替补。”

“噗嗤！哈哈哈哈哈……”许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毫无形象地倚着墙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雪感受到她毫不掩饰的嘲笑，但依旧怒而不发，只是扯着嘴角看着她，尽管那笑容里根本没有任何笑意。

她虽然心中十分生气，但她那个妈在业界还是很有影响力和人脉关系的，如果真的把事情闹大对自己也不利，所以她还不能轻易地就跟对方撕破脸皮。

许未似乎终于笑够了，站直了身体，正面面对着江雪，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三年你没敢休息吧，大大小小的赛事都要参加，什么舞团都要蹭个面。真是难为你当年煞费苦心当上第一名，如今却还只是混成这样。听说你最近参加的比赛又出现内幕了，怎么会这样呢，江小姐？”

许未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她，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冷意。

江雪笑容微微一僵，错开了她的视线，伸手拨弄了下头发努力控制着表情：“我不知道你说的…”

“别紧张，我也没说是你。哦…对了！我听说当年那个举报的女孩子最近得了白血病，有很多媒体去采访她，问起了当年的事情，你猜猜她都说了什么？”

江雪一听这话，眼神中明显出现一丝慌乱，在看到她探究的眼神后又立刻强忍镇定：“说了什么？”

“她说…”许未突然弯起唇，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笑道：“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和他的对话，被他偷偷录下了，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她竟然敢录音！”江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抬头就看到她紧盯的目光，立马找了借口慌忙离开：“我还事，我先走了！”

看着她逃跑的背影，许未的笑容逐渐沉下。

其实她知道江雪不会承认，就是想故意刺激她而已，反正录音他已经拿到手了。

“我找了一圈，可算找到你了，电话也不接！”

舞室里刚清静一会，一下又被人推开，脚步匆匆就往里走。

“真是吵不完的架…”许未只觉得头疼，干脆找了个位子坐下。

许未刚准备弯下腰，就有一双扶着她。

她回头看了眼是像是早料到，并没什么惊讶：“哟，许首席，什么风把你吹这来了~”

见许未一蹦一跳的，许丽姿搀着她到边上坐下：“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见许未没接话，她又道：“你说你，留在舞团就好了，干嘛非得来这？现在还搞成这样。你出问题，我还要去找人站你位置，你在这的发展会比舞团好吗？早知道你靠不住，幸好我多准备了一个替补，我还指望你能代我接下舞团，看来还差的远。”

“呵你这人…”许未看着她，被她这话一下子气笑了。

她自诩惭愧道：“妈，有些时候我真是服了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事情做到利益最大化，你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比的上。不过，我现在算是明白，白阿姨为什么会和你闹掰。”

在许未很小的时候，白朵阿姨和妈妈就认识了，听外婆说，俩人自小就一起学习舞蹈，是认识二十年的知已。后来因为出现分歧，闹得不欢而散。

似乎是戳到了她的痛处，许丽姿喋喋不休的嘴巴卡壳似的停顿了下，然后又有些生气：“啧，说你的事，你提她干嘛？”

许未并不肯留情面的噎回她：“你说你的，我提我的，有什么不行？反正向来我们都不会听对方的话。”

陈可顿时被噎住了声，不过也没和她扯这件事情，干脆直接说她来的目的：“你跟我回舞团。”

许未听言，冷不丁抽回自己的手。

“不回。”

态度坚决。

“你！”许丽姿虽气，但还是耐在性子劝她：“…好，那你留能在这做成什么呢？舞团能让你跻身世界舞台，可在这里，你浪费了三天时间，可就练出这样的结果！”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吗？你看看自己，连这样基础的舞蹈你都会出错。这个行业可是从来都不缺优秀的人，可又有多少人留下来。你不要觉得自己先天条件好就可以肆无忌惮，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抓住最好的机会去恢复，根本不会答应完成这场毫无意义的约定。”

许未听她发泄完一通才缓缓抬头看她：“所以我不是你。”

陈可面色愈沉，噌的一下站起：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三年前，你退赛、退出舞坛，谁也不联系，也不再跳舞。我理解你那时受人误解、不开心，可这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不也查清楚了真相，现在又是为何呢？别人因为一句话耽误了你三年，可就是因为知道她有白血病的原因，一直忍到了现在，你就原谅了她，为什么你就不能原谅我？”

许未料到她一定会生气，这些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要不顺应她的安排，就会爆炸。

许丽姿意识到硬来不行，马上又转变态度坐下：“我知道你因为外婆的事情还在怪我，可你当时正在关键的时候，妈妈也是为你好。妈妈和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未未，你已经落后三年了，你不能再拖了，未未，回来吧好不好~”

许丽姿抓着她的手，难得的放低姿态带着恳求的眼神。

许未依旧沉默。

她注意到许未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枚圆形挂坠的项链。

许丽姿一怔松开了手，看见这个才意识到一切都太晚了，原本，这个项链应该是她答应来买的。

“已经不用了。

面对这样“真情实感”一幕，许未看着她，表情却格外平静。

这个道歉我等了很多年，在以前的每一天，任何时候都期待过，可是从没等到过，现在…

良久，许未才开口：“从进来到现在，你都没有真正关心过我的伤势，我在你眼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完美舞员？”

许丽姿被她问的愣住，张口无声。

可这话一出口，许未才发觉到现在自己对陈可竟然还有期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偏头快速擦过眼角，调整一下情绪再开口：“舞团是你的，我不回，我只想靠我自己。我回来不是因为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已经决定重头开始，这次我自己来。”

陈可看着她，这个模样，和她当年决定离开时一样坚决，她无可奈何。

“随你吧…”

陈可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影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室。

许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

原本，不应该有那么多遗憾的，外婆一直期待能在台下看一次她的演出，可是母亲从来没有给过这个机会，以至于她也再没有机会。

她低头握着项链，打开里面的照片，是一个笑眼弯弯的老太太。

许未的神色温和，很是思念的看着照片上的人，而眼神愈加坚定，握紧抵在眉心。

“外婆再等等，我一定会跳到最高的位置…”

寂静空白的舞室，她忽然就想起那天她从长?走进病房的场景，外婆上躺在板床上，直挺的，没有颜色的，死亡的。她摸着脚踝，原本那痛她可以承受，可是好像突然加重似扩散开一样，突然变的好痛，痛的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大颗的泪珠雷雨点的砸在手背上。

“妈，交给你了，没钱和我说。”

许丽姿刚生下我时，着急塑形回舞台夺回她的首席之位，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带我，所以在五岁之前她都是由乡下的外婆带大。

后来等她大到可以自己动手吃饭，可以稳稳走路时，又从外婆手里接回了她。只是她依旧很忙，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不再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面，每天去舞团的时候都会把她一起带上，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

但许丽姿从来不管她，除了到点端饭给她，其余时间都在练舞，让她一个人玩。

有一次，许丽姿带着大家热身，在一一调整的时候，发现小小的她坐在角落里，竟然也在学着压一字马。而且她还发现许未的身体柔软度格外的好，虽然年纪现在还小，但是可以看到她的骨架小，手很长，这一下让陈可看见了她身上的天赋。

她趴在地上用手撑着脚，然后转头发现妈妈竟然在看着自己，那一天，很难得的，妈妈的脸上有笑容。

自那以后，家里多了一面有镜子的房间。

第一次拉筋、撕腿、第一次旋转，都在这个房间发生。

其实在一切开始前，许丽姿很认真的问过她。

“你想跳舞吗？”

许未那时只觉得妈妈的表情像带她从外婆身边离开时一样，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低着头思考了一下。

她看过妈妈和姐姐们一起跳舞的样子，那样很美，也听过姐姐和她聊起妈妈，说她是很厉害的。

而且，似乎每次大家只要一去到别的地方跳舞时，都可以见到她们的爸爸妈妈。如果自己和她们一样，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