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把一个大包裹递了过去,艾米莉亚接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煤渣。
“这么点,恐怕不够啊?”莫蒂看都没看那包裹一眼,面无表情,冷冷地回道。
男人怔怔地看了看莫蒂,头更低了下去,手里不知捏着什么东西,正被他紧紧地攥着。
“你看,这个可以吗?”男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抬起手,缓缓舒展开拳头,露出手掌中的一枚戒指,不,应该说是一枚顶针。
莫蒂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拒绝,艾米莉亚一下子抓在手里。
“哈哈,约翰先生,我最近缝衣服的顶针找不到了,正发愁呢,这个东西我就收下啦。”
约翰激动地看着艾米莉亚,眼睛发红,嗫嚅着说道:“那,那真是太好了,这是我夫人一直用着的,质量很好的……”
莫蒂冲艾米莉亚翻了个白眼,而艾米莉亚则回他一个鬼脸,把顶针放进了围裙的口袋里。
“好吧,这次我给你平时一半的量,下次记得带点值钱的东西来!”莫蒂语气依旧冰冷,随手从身后的柜子里翻找着,将一瓶玻璃罐拿出来,从里面取出几片药,随意地交给男人。
男人连忙将其接过,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较大的枯黄树叶包裹着,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莫蒂看着约翰佝偻的背影,眼神里的冰冷褪去了几分,开口说道:“这药,治标不治本……而且你父亲的年纪也……唉……”但最终还是以一声叹息收尾。
约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莫蒂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的,谢谢您,医生。”
连嘉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也不用照相机拍摄,虽然这一幕颇为感人,但是值得拍照取材的画面着实不多,没必要浪费胶片。
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一些人,有青年有老人,但是比起约翰的寒酸药费,他们似乎阔绰一些,起码零零散散付了些硬币,有些也用面粉、木柴等物资交换。
连嘉看在眼里,这莫蒂医生虽然看起来冰冷,但事实也是个菩萨心肠,到目前为止,除了烂牙鲁格,就这些病人交的那些药费,连嘉估摸着都不够绷带的钱。
而最后进来到病人,连嘉眼前一亮,是刚刚那个院子里抱着孩子的女人。
女人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几缕灰白的发丝在被门口一起涌进来的寒风中颤抖,她身上的衣衫磨损得几乎要脱线,颜色早已分辨不清。
而她怀里躺着一个小男孩,看着有八九岁的样子,孩子的小脸苍白,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显然是生病了,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非常干净。
连嘉看了看莫蒂,冲他打了个手势,莫蒂点了点头,对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听到后立刻激动地看着连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感谢的话语,抱着孩子就给连嘉行礼。
连嘉看得一头雾水,不过莫蒂也不多做解释,自顾自地掏出各种各样的小器具给小男孩检查身体。
“还是老毛病,肾脏受损,嗯……你们平时喝的水是从什么地方打的?”莫蒂一脸严肃,目光紧紧盯着女人,眉头微皱。
女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乎陷入了回忆。
“就是附近的小河里的水啊,我家那边很多人都用这条河做饭洗衣的,而且我们喝之前都是烧开了的。”
莫蒂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从架子上拿了些药。而连嘉在此期间也用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强烈的白光一闪,镁粉闪光灯冒着灰白色的烟。
莫蒂事先和女人说这照相机是治疗的一部分,所以女人此刻只是有些惊奇,并没有被照相机强烈的闪光灯吓到,这倒是省去了连嘉解释的麻烦。
莫蒂拿着一盒子药交给女人,仔细叮嘱她该如何服用,连嘉立刻拍下这一幕。
“那条河的水不要用了,应该被工厂的废水污染了,跑远一点去别的地方打水,或者花点钱买些干净点的水吧。”
女人拿着药,又给莫蒂和连嘉连连鞠躬,然后抱着孩子匆匆离开。
这次莫蒂却没有收取任何费用,连嘉重新给相机上了胶片,顺便问道:“那位女士好像没有付钱啊,你们平时也这样救人于水火之中吗?”
艾米莉亚则冲连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过配上她姣好的面孔,让这笑容更多的是调皮。
“我们诊所有规定的,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能白治病,无论多少也要收取些报酬的。像之前的约翰先生,他是运煤的工人,平时会偷……呃,拿些煤渣来当医药费。”
听了艾米莉亚的解释,连嘉更加疑惑了,
“那这次为什么不收她医药费了。”
“那是因为有位英俊善良的记者先生帮他们付了呀!”
“什么?”
连嘉这才反应过来,虽然被艾米莉亚夸奖一番,但是连嘉却不怎么高兴。
好嘛,把他连嘉当冤大头,即便这个女人很可怜,那也不应该慷他人之慨吧,就这样道德绑架连嘉,让他付医药费,自己到这个城市还没拿薪水,反而要掏笔医药费。
莫蒂看着连嘉不悦的表情,依旧用他凌冽的语气说道:“你不是想把他们两个人的形象用作素材的吗?你既然利用这位女士和他弟弟的苦难获利,那付出这点小小的代价算什么呢?”
天啊,他彻底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莫蒂此刻仿佛站在阳光之下凝视着连嘉,刺目的光芒让连嘉睁不开眼。
“好吧好吧,不过那盒药我只会按照市场价付的,可别想宰我。”
艾米莉亚双手一拍,高兴地转了一圈,然后对着连嘉甜甜一笑。
“那记者先生,麻烦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这脏兮兮的工作服实在不适合拍照。”
艾米莉亚一蹦一跳地走进诊所的后门,而莫蒂只是脱掉身上的手术服,将其挂在帘子边,似乎并不打算换衣服。
他是对拍照无所谓,还是害怕我直接逃走,连嘉在心里默默揣测莫蒂的心思,也许二者都有,甚至他可能在防范我偷他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