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百姓却安居乐业,与外界传言,在女罗刹的掌控下,水深火热的日子,大相庭径。
因为山上住着女魔头名头传得太响,山下几个村庄都免去了流寇绿林侵扰抢掠。
于是在互通的村子里,又渐渐流传出另一个传言:“南山上住着位神仙,神通广大。”
言行恒心中敬佩:“西南多马匪,土司各自占山为王,贫富差距巨大,曲掌门大义。”
叶真喟叹,所谓“侠士”的具象化。
“姑娘是江南人?”陈丰年问。
这并不难猜,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么一个冷面的人,却在提起西南时话多,温软。
可陈丰年莫名觉得叶真是来自江南,不是屋檐下的雨燕,也不是烟雨霏霏的春天。
她像湖里的一株夏荷。
叶真点头,又摇头:“不是土生土长南方人,是十万大山里出来的。”
她很小就在沿海地区求学,认识的人都说她像江南水乡里出来的姑娘。
她是十万大山飞出来的麻雀,不寻梧桐安家,拣尽枝桠,要飞回山上筑巢铺路的。
借着无人窥见的阵中,陈丰年将目光凝在叶真身上,心头有什么在酸酸胀胀地发芽,他细密地感受着胸腔的跳动和从心脏渗出的在意。
不阻止,任它发酵,以心脏为养分。
她是湖里的一株夏荷,从盛放到残荷听雨,她是她,与人无关。
叶真和陈丰年相继停下脚步,跟言行恒并肩。
言行恒说:“没路了,昨晚落地的棵古树就是阵中。”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层峦叠翠,飞云乱渡。
是他们打工族费九牛二虎之力登顶,也少了一份古韵的山水。
叶真属实看不见哪里没路了。
“所以,通俗点来讲,就是鬼打墙了?”
言行恒笑着摇头,说道:“林少主他们那边想必情况也差不多。陈兄,你再去转一遭,遇上他们就来这吧。”
陈丰年略微走近,言行恒话中含笑:“我和师妹一处,你们快回。”
叶真不是很确定,言行恒是不是因为带着自己才无法施展。
但系统还没有回家,不是能盲目客气的时候。
心头略有歉意,叶真说:“麻烦你们了,陈公子。”
“你——”
“嗯?”几秒后叶真发出疑惑的音节。
陈丰年目光渐收,低头浅笑。
他说:“这还有一处温泉,你和行恒在这等着,别走动了。等人齐了我们再计划。”
竟然有温泉!难怪有臭鸡蛋味,叶真刚刚没敢问,怕嗅觉也出错了。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蹲个安全角落种蘑菇,等系统才是她的要紧事。
叶真愰然抓住对方在称呼上的滞涩,以为也是和她一样,对“姑娘”这一称呼不自在。
于是顺水推舟:“叫名字吧。”
话音尚未落地,她又倏地反应过来,不知道老祖宗的江湖,异性之间行没行直接叫名字的。
叶真怕被当成登徒子,立马找补:“我天南地北跑惯了,远离规矩体统许久。你们直呼其名就好,我还能反应快些。”
陈丰年去了,叶真让言行恒带她摸到温泉边。
言行横说是不规则的一个大坑,泉眼无声,氤氲的热水铺满坑内,便缓缓溢出。
手心浸下去,那股暖流好似一路淌到心里,要是能在这里泡个澡——啧。
言行恒手臂平伸,叶真抓他袖子,顺着他的力道坐下。
又弯下腰,摸向自己的裙摆。
江湖人服饰不及富贵人家那般讲究,年轻男女多以舒适宽大,轻盈俊美为主。再就是劲衣上身,方便利落。
叶真上衣是两襟交叠,衣带侧系式,原本还要配一件飘逸的长款外裳。叶真没穿,因为下身自己改良过,不是整体搭配穿不出那味儿。
叶真在裙子里还加了一条袴,俗称开裆裤。自己拿针把开裆部分缝了个严严实实,这种裤子宽大透气,舒适得很。
上衣收腰束袖,衣摆扎进裙子,本是干练宽松的装扮,给一米七几的叶真绷成立体修身的了。
刚穿来那会,叶真身上穿得是现代改良过的马面裙,落地又是人烟稀少的深山,不至于被人当成异类。
后来上山,莫争得知她连证明身份的户籍都没有,她赌莫争不会细问,干脆懒得编谎。
莫争轻哼一声,说看在俩人名字有同音字份上,勉为其难给她办了户籍。又说山上药材今年长得格外多,不符合常理,让叶真赶快摘了自行处理。
于是叶真在君子道的陪同下,摘了半箩筐植物,下山卖了。
拿到钱的第一件事,便是买了换洗的衣服。
叶真把手从小腿上收回来,有点难想、当着古人面儿脱鞋泡脚的动作。
觉得有点怪,大逆不道的怪。
言行恒看她无不惋惜的模样,才摸着点情绪。
“用这个。”
言行恒从袖袋里边掏出厚实的巾帕,递到叶真手上,讲:“子健被师父捡到的那年,才五六岁的样子,小小一团,脏兮兮的。
脸没给洗完,小孩儿就抽抽嗒嗒哭了起来,掀开脸巾一看,那脸黑里透红,像破了皮一般。
给麻布磨的,师父他老人家嫌弃,说细皮嫩肉的不好养活。”
莫争对他们基本放养,那会言行恒已经摸索着管门中锁事。
于是他开始学着甄选柔软吸水的料子,做了很多柔软的脸帕。
这么多年下来,每回下山他都会在身上放好几条。
叶真往后一靠,拧了水的手帕又热又软,展开往脸上一盖。
长长谓叹一声,叶真嗡声嗡气地说,大师兄真是旅行居家必备。
絮絮叨叨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太阳的热度到空气的湿度,从偶遇的动物到路过的古树。
最先回来的是林松雪和万全,叶真竖起耳朵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一番宏论的林少主摊平于地,作出结论:不能吃的奇珍遍地,野果没见一个。
万全转身要走,方才他就没想立即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