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许玄和思安并未有什么长辈,这担子就落在了他这位师兄肩上。
‘要不下次去彩云,借着劝思安收下池鱼孙女之机,旁敲侧击问几句?’
许师弟是个榆木疙瘩,思安师妹可是生就一颗玲珑心,自己先去问问人家意见才对。
白石山下,忙碌之声传来,王习微又打开玉简,研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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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原,空剑门。
此地位于平湖北岸不远,隔着吴家之地同青巍相望,多有些矮山起伏,虽不巍峨,但灵气充沛,风光秀美。
空剑门治下凡人都聚集在二城内,一处唤作【侍光】,一处唤作【回驾】,其间百姓众多,散修更是不少。
这门派的山门位于二城之间的几处灵山,每至夜里,多有星辉照耀,是处少见的灵地。
门中主脉在名为登辰的山上修行,其余各脉则在旁边的三座灵山上,分领事务,以宗亲血缘联系。
左河默位于登辰山顶,背着一沉黑的法剑,披着青甲,上刻着繁复的天星。
他身姿挺拔,山顶阵风吹拂,左河默巍然不动,分明已经修至炼气七重,以他这个年岁,筑基几乎是必然之事。
他看着巫荒方向,似有所想。
山间的风越发急切,让他感到有些晕眩,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软晃,从中伸出无数双惨白的手臂,拖着他的身躯往下,不时有凄厉的哭声和骂声传入他的耳中。
‘幻觉。’
左河默并不理会这一切,只是不动,任由那些异象生发。
他似乎能听到已经离世的师父在他身旁耳语,被妖物活吃的师弟在哀嚎,当年的惨祸化为了梦魇,只是在清醒时也会找上他。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在他身旁窃窃私语的尸首都化为一摊血水,消失不见。
‘结束了。’
这位空剑门的掌门微微松了口气,看向山间道路,有人来了。
一位身着灰袍的青年,御风行了过来,已然炼气,容貌端正,眉宇间有些正气,是左河默的大弟子,也是他师弟的嫡子,启温。
左河默静静看着对方,似乎能从这位弟子身上窥见些昔日自己那师弟的风姿。
“师父,如今门中那幅星图又有变化,那【奉玄剑气】将行于翼、轸之间,恐怕在百年内就至荆楚之分野,正过巫南。”
启温上前,声音低沉,有些忧色。
左河默闻言,神色有些变化,挥袖转身,引着启温向山下走去,低低说道:
“巫南归属古楚地界,是上巫祖地之一,要和他们纠缠上,不是好事。”
“请神降灵的【灵萨】落到了北辽,但剩下的几道依旧强盛,【祸毒】一脉可是连西南的古滇也控着。”
“祖师堂那根金香,可继续燃着?”
一旁跟着的启温神色有异,缓缓说道:
“我今日去看了,又长了一寸,烧得正旺,不知是青巍那大赤观又有何动作。”
左河默沉寂少时,语气复杂地说道:
“这香自祖上传下,本是古时上宗传来的信物,代表大赤分观。昔日蜀亡,各奔前程,最后又都自蜀地被赶来赤云,一代代日渐衰微,祖上的功法和剑术要么失效,要么遗失。”
“冲阳子悟出剑意,让这香火复燃,他身陨后又熄灭,待到许玄执掌山门,前些年重燃起,近来又增了一寸。”
“看来我空剑门终究是撇不清,摘不出去,今后还要多联系些,也有条退路。”
一旁的启温似有所想,轻声问道:
“师父,那下次试剑之事,可要请大赤的人来?”
左河默此时同启温已经来到了祖师堂前,在此看护的门人见掌门来了,纷纷见礼。
二人入内,左河默同启温一道为列位祖师上完香,此时这位空剑门掌门才低声说道:
“昔日本想着将我门摘出去,但到底避不过,你将来若是执掌山门,还是同那边多联系些,互相扶持。”
“门中的试剑之事,旁系三山都有心思,容不下你,让大赤观来人,也能搅动些局势,为你铺路。”
启温脸色有些苍白,从师父的话中听出了些弦外之音,压抑着声音问道:
“师父,那位大月光寺的高僧到底说了什么,可否告诉弟子,也能为您分忧。”
左河默并不回应,只是看向了祖师堂中的牌位,神色恍惚。
‘空了道人爱徒,启常之位。’
看向自己师弟的灵位,再看看一旁的启温,左河默神色柔软下来,好似冰河消融,微笑着说道:
“启温,门中将来,还是要看你。”
“当年群妖压境,师父和师弟用命换我生还,如今到我为后人求个未来了。”
一旁的启温似乎察觉到些什么,有些颤抖,说不出话来。
左河默看向了祖师堂香台最高之处,两根金香,代表空剑的那根只是微微燃着,星辉惨淡,而代表大赤的跟则香气缭绕,金火煌煌。
“如今也不必防备些什么了,启温,你挑个时日,在试剑前将这封信送至洛青,那位许观主见了信,自会明白我意。”
“我将入山中剑池,就此闭关,一直到炼气九重,届时出山,引渡星辉,成就筑基,今后门中诸事就由你来管束。”
左河默将背后之剑取下,连带一封密信,交予启温,语气中带着些期待和无奈。
“师父!”
启温跪下,声音凄凄,端正的眉眼间多出些悲伤之色,他接下信来,但怎么都不肯收那代表掌门之位的【辰河】法剑。
“拿着!”
左河默声如吼狮,下方的启温不敢再推辞,只好收下。
“正值多事之秋,门中众人,有不少有别的心思,你千万要注意。”
启温跪在一旁,左河默伏下身子,低低说道:
“若是有不服管教,生出事端的就——”
“杀。”
祖师堂中,并无什么风起,但启温此刻只觉一股冷风吹来,直至骨髓,让他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