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耀先自从回国,一直亲自陪伴着毓秀。但他内心很焦急,毕竟投资方的资金也是有时间效益的。
他每天待毓秀睡下,才开始开夜车,整理资料,选题,看地图,网上查资讯等等。好久没跟丽丽联系了,好在吕一鸣从非洲回来,带了不少丽丽结婚的照片,也说了一些丽丽的情况,他暂且放下心来。他真替丽丽后怕,自己去拍摄,都只是从空中俯瞰了乞力马扎罗的,丽丽还真的登顶了。不过,他越来越觉得闺女是个独立、自信的女孩儿。不像自己对毓秀,毓秀需要自己的百般呵护,丽丽可能还对乌达尔出手相救呢。
蒋耀先思忖着,既为女儿感到骄傲,又很心疼她。再就是他不想让丽丽分心,现在毓秀的身体每况愈下,身形消瘦,自己看了既心疼又害怕。可丽丽也一直没来个信,不知忙些什么。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一看,是丽丽发给他的:爸,我妈好吗?您辛苦了。告诉您个好消息,我怀孕了。”蒋耀先能想象丽丽现在的心情,一定是喜悦的。但想想,毓秀已经不能亲授做母亲的心得,心里不免泛起苦涩。
北京宣武医院,一楼的大厅里显得十分拥挤,蒋耀先一直攥着毓秀的手,担心走散了。麻烦的是毓秀去洗手间,他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还真是的,在美国,先不说医疗技术水平怎么样,就说患者人数连这里的零头都不够。别说是病人,连自己这健康人来一趟都够遭罪的,毓秀的病让她说不出自己的伤痛在哪里,这反而让蒋耀先更加心痛了。他不像别人那样,以为痴呆患者本身不痛苦,他觉得毓秀痛苦,只是说不出来。
可现在看看她跟在自己身后,在医院里的各个分工之间流窜,似乎她没有急躁,也不觉得辛苦、疲惫。
挂专家号,等候,问诊,计价,取药。蒋耀先感觉问诊所占的时间最短,他不想说医生怠慢,人家是专家啊。但他的确感到自己一堆的问题,根本无法问出口,似乎医生看了之前的病例,就已经有了结论,不再需要问毓秀什么,因为她也说不出什么。一大早起来,到医院折腾一上午,似乎就是在等候、在排队。看看毓秀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眼睛痴痴地看着一个地方就不再挪动。蒋耀先想:丽丽不在身边也好,可他感觉,丽丽也许见不到毓秀最后一面了。
阿尔兹海默症,这个恶魔,不仅折磨着毓秀的神经,也同时将蒋耀先拖入了痛苦的深渊。
毓秀的记忆迅速地褪去,她开始忘记熟悉的面孔,失去自理能力。
当她失禁的时候,她面部肌肉痛苦滴扭曲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蒋耀先:“老蒋,我越来越没个人样了。”说这话时,她很恐惧,手用力地拽着蒋耀先的衣襟。
蒋耀先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贴近她,低声说道:“我不累,你先睡一会儿吧。”
蒋耀先拿起毓秀的内衣去洗,他不用看都知道毓秀在流泪。她曾经是一个多么爱清洁的人啊。泪水让蒋耀先的眼睛模糊,感觉刺痛。
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毓秀情绪紊乱,时而焦虑,时而沮丧,时而又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还有更多的突发状况,一次他在厨房做好饭,回到房间叫毓秀一起吃。却见毓秀站在窗边,下身赤裸着,手里拎着纸尿裤,地上也是一滩滩的污物。原来,在蒋耀先做饭的时候,她又控制不住了。